兄妹二人编了个谎儿,说是要外出做生意,瞒着家里人,蹬上远去的列车。
昌欢把第一站选在了沈阳。沈阳是东北的中心地带,辐射四方,商贾云集,是东北商品的集散地,场子大,生意好做。二人在中街找了家宾馆,让柜上安排两个单间。柜上秀查看了二人的身份证,说眼下是生意旺季,单间只剩一间了,男双人标准间倒是还剩一张床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她可以给昌欢安排一个单间,给昌乐安排到标准间里,和另一个男人合住。
昌欢兄妹事先已在附近走了几家宾馆,都说现在是生意旺季,床位紧俏,二人也走得累了,见说这里还有一个单间,自己住着安全,反正二哥昌乐身上也没带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随身背着的旅行包里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别人合住一夜,也不打紧,等明天这里有了单间,再让柜上给调换个单间。昌欢把这想法跟柜上秀说了,秀也痛快答应下来,便付了钱,让服务员送到房间。
昌欢的单间里陈设齐全,电视、空调都有。昌乐进去站了一会儿,见昌欢放下包裹,进卫生间洗漱,猜想昌欢是累了,打算早早歇息,便退了出去,来到自己和别人合住的标准间。
昌乐进去时,见房间里电视开着,一张床上斜依着一个房客。此人五十多岁,面色红润,国字形脸,双眼皮,一望便知,是个体面人,两眼灼灼有神,灯泡一样盯着电视里的节目。见服务员领着昌乐进来,也不搭理,旁若无人地看着电视。
服务员向旁边的床铺指了一下,说,“就这儿啦。”转身退了出去。昌乐大咧咧地把包放到床上,瞥了眼电视,见电视里,几个姑娘正在跳芭蕾舞,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可同室的男人,眼珠子都快给吸进电视里了,两眼冒火儿,看得正起劲儿。昌乐猜想,此人一定好色,他现在真正看的,不是舞蹈,而是跳舞姑娘的大腿。
昌乐热闹惯了,到哪都愿让别人注意他,眼见床上这人对他视若无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耐着性子,斜依到床上,看了会电视,觉着实在无趣,开口问那人,“老哥是哪里人?”
那人见问,愣了一下,眼珠子离开了电视,似乎仅仅这一刻,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个同伴。他转动了几下眼珠子,上下打量了昌乐一会儿,随口说道,“吉林的。老弟呢?”
听他口音,也像是吉林的,昌乐便不疑心,开口说道,“金宁的。”
“金宁的?”那人不时转动眼珠子看着电视,一边和昌乐应酬,“金宁府可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海鲜也多,苹果好吃,好地方呀。”
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家乡,昌乐心里喜滋滋的,立马对这人有了好感,觉得亲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得意地问,“老哥去过?”
“怎么能说去过呢?”那人也起身坐了起来,瞪着大眼睛和昌乐吹嘘,“常来常往嘛,哪年秋天,都去住一段时间,到朋友家闹腾几天,临走还要带上些海鲜和苹果。”那人边说,眼睛不时向电视上偷看几眼,又不失态地和昌乐应酬,“老弟是跑哪路生意的?”
昌乐初入道,不知这是道上黑话,还以为这人是在问他做什么生意呢,脱口答道,“做粮食。”
那人见昌乐是个空子,心里托了底,又见昌乐大大咧咧的,是个愣头青,便打算做了他,开始和昌乐套起近乎,“老弟贵姓啊?”
“免贵姓甄,西土瓦甄,我叫甄昌乐,老哥呢?”
“姓王,叫王云山。”
几句话谈过,二人熟络起来,王云山也来的兴头,关了电视,两眼盯着昌乐问,“老弟跑粮食生意,有的赚吗?”
“赚头倒是有,只是不大,赚个辛苦钱罢了。”
“就是嘛,”王云山慨叹道,“那生意,我也做过,南来北往的跑,一斤粮食一两分钱的毛利,太累了。”
听王云山说话靠谱,又做过粮食生意,昌乐觉得和他有了共同语言,越发亲性起来,盘腿坐着,和王云山交谈起来,“老哥做了几年粮食?”
“整整五年。”王云山叉开手指,伸出一个巴掌。
“咋不做了呢?”昌乐问。
“我不说了嘛,太他妈辛苦!遭罪。”王云山略显不耐烦,“天下赚钱的买卖多得是,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王云山说话口气大,昌乐相信自己今天遇上了高人,来了兴趣,追着问,“照老哥看来,现在做什么生意赚钱快,又不累?”
王云山听罢,顿了一下,随后诡异地冲昌乐一笑,脱口说道,“当官!”
“当官?”昌乐有些懵懂,“当官又不是做生意。”
“老弟外行了不是?什么是生意?依我看,但凡能赚到钱,那便是生意。做买卖图的啥?图的不就是能赚到钱嘛?当土匪为了啥?不也是为了弄到钱吗?把做生意赚到的银子和当土匪劫来的银子摆放到一块儿,你难道还能分清这两种银子有什么不同?这世道啊,你甭管他是做啥的,只要能弄到钱,你都可以把它看作生意,当官怎么不是生意?那才叫最好的生意哩,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又不需要你操什么心,出什么力,到时候就有人紧着把钱送到你手里,钱打着滚儿往你兜里钻,多好的买卖呀,怎么不是生意?哪里像咱们,成天走南闯北,辛苦就不说了,上火尿黄尿呢?到头来,还不一定真的能赚到多少钱。”
昌乐不想听这些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只对做生意的事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