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通往小石镇的道路上,成群结队的骑兵正在翻过山岗,直直冲向徒涉场。
长矛闪着寒光,马蹄声如同骤雨。
在赫德语里“打仗”和“抢劫”是一个词,这意味着战争其实是一种经济行为。
因此赫德人打仗最不愿意硬碰硬,因为即便打赢也是赔本买卖。迂回、包抄、拉扯,利用四条腿的优势在运动中歼敌才是赫德人本事。
如果赫德人选择硬碰硬,那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例如一支从上游偷渡过河的“奇兵”。
带领这支骑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巴德交过手的百骑长“嚼尸”。
嚼尸之前的使命根本不是攻占徒涉场,而是打探军情。以百骑兵力攻打徒涉场,属于嚼尸自作主张。
打赢自然是大功一件,打不赢嘛……那就得将功赎罪。
上一次被击退,嚼尸扔下了三十几具尸体。这次从山林密布的上游泅渡,又有不少部下被河水卷走。
还没抢到什么战利品,百十来个部众先折损近半。若不能发一笔横财,很难说等待嚼尸的将是什么。
就是怀揣着这种强烈动机,嚼尸一头栽进陷坑。
跟着嚼尸的特尔敦骑手纷纷勒马,但还是有人反应不及,重重践踏到陷坑里的嚼尸和战马。
被部众的战马踏碎胸椎的时候,嚼尸方才想通——原来两腿人在背后也布置了防御。
科塔生死不明,其他特尔敦骑兵一时间惊慌不已。
一个红翎羽咬牙切齿大吼:“[赫德语]嚼尸死了!我就是科塔!快快去杀两腿人!杀呀!”
红翎羽带头踏着嚼尸的躯体和战马越过陷坑,从背后杀向徒涉场。其他特尔敦人下意识跟上这个敢于下命令的人。
“规模比我想象中要小。”巴德注视特尔敦骑兵再次迎头撞上车阵:“安格鲁!”
“是!”安格鲁精神抖擞。
“走暗道出去,给我去捅特尔敦人腰眼!”
“是!”安格鲁陡然来了精神,一把抽出马刀,飞奔回他的部下身旁。
算上安格鲁,骑队不过三十人,个个早就备好马鞍,只等着出击。
“潘塔莱耶维奇!”一名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挥舞着父亲传下来的杜萨克马刀,兴奋地问安格鲁:“轮到咱们了?”
“你站到最后边去。”安格鲁板起脸,神色严肃,少见地拿出长官派头:“跟紧队伍,一会不要吓尿裤子。”
巴德手下的骑队人员来源很复杂,既有十六七岁的未成丁的杜萨克,也有家境殷实懂骑马的富农,还有两个庄园主家的子弟自愿报名参加。
安格鲁的舌头很笨拙,他不懂如何用言辞鼓动士气,时间也不允许。
他拔出马刀,看了看面前或沧桑、或稚气未脱的面孔,吸了吸鼻子,说:“跟着我,我冲在最前面。我死了,你们继续往前冲。”
说罢,他轻轻用靴跟轻轻磕了磕红鬃,头也不回地扎进河畔林地。
围绕拒马和栅栏的攻防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特尔敦人、帕拉图人……大家都是人,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都想转身逃跑。
双方就靠一口气紧紧绷着,哪边先露出颓势,接下来就会是多米诺骨牌般的溃败,因为谁也不敢后退一步。
男人们咬着牙、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忍受着痛苦和折磨竭力试图杀死彼此。
特尔敦人听到营地后方传来的厮杀声,便知道是包抄的侧翼奇兵来了,士气大振。
一个名叫“熊”的魁梧的特尔敦甲士哇哇大叫,迎着挥舞的拍枪和连枷冲到栅栏边。
铁峰郡民兵只看到一个裹在铁甲里、肩膀上绑着两面盾牌的、熊罴般的东西一把抱住栅栏,就像是棕熊拔树一样嘶吼着硬生生将一棵木桩连根拔起。
民兵惊恐地挥起连枷打向这人形野兽,可是对方恍如没有痛觉,也不拿武器,就直接抱起手中的木桩,咆哮着突入栅栏防线内。
“熊”完全凭着一身蛮力挥舞手中的三米多长的原木,闪躲不及的铁峰郡民兵被打得胸腔塌陷,根本没人能近“熊”的身。
“[赫德语]破阵!破阵!”其他特尔敦人被激得两眼发红,嚎叫着挤向小小的缺口:“[赫德语]天神在上!”
蹄声如雷,一连串战马踏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栅栏边上的特尔敦人还以为哪家贵人争功心切。
几个红翎羽气急败坏、破口痛骂,然而骂声还在嘴里面就已经变成了惊呼。
因为他们看到一匹红棕色的战马如同飞马般漂浮在水面上,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他们。
还有源源不断的骑手鱼贯跃出河岸的灌木丛,他们的战马都仿佛不会沉进水里,踏着水面从侧后方杀向特尔敦人。
正在围攻栅栏的特尔敦人再一次品尝到最经典的砧锤战术。
“ypa!”安格鲁怒吼着,手起刀落劈掉半个脑袋——死者到最后也没回过神来。
披挂着毛毡护胸的红鬃一路冲撞特尔敦人,丝毫没有任何减速。
沿途的特尔敦人惊叫着避让,当他们能避开红鬃,避不开黄鬃、白鬃,避不开其他奋力催动战马冲锋的铁峰郡骑手。
被劈死、被撞死、被踏死,特尔敦人的意志崩溃了。
他们是驯马氏族,下马步战本就非他们强项,跟别说结结实实吃到一次侧翼冲锋。
特尔敦人四散奔逃,安格鲁挥舞马刀,无情地驱赶他们走向深水区。
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原本只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