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真的是来问道!
坂本五郎怔怔的看着对方,这让他到嘴边的话,不得不憋回去。
空气凝滞了三五秒,坂本这才说道,“我对日式古董了解并不多,只能和李生共同探讨。”
“坂本前辈!我对东瀛的典籍不是很熟,这方面一定是前辈的长项。就如这件和砚,我只知道它很大可能是绳田大名的作品,但我更想知道,它曾经被谁所拥有?它是否有流传记录?”
李承的语气中,充满求教的诚恳,却让坂本有些犹豫,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对方手中的和砚吸引,眉角挑了挑……
这是一件品相非常不错的赤间石砚,宽窄适度,线条简练,转角圆润,草书“赤间石出”“绳田大名作”双款。
不用上手,名匠名砚,松鹤延年的寓意也非常好。
坂本并没有开口,抬抬手,示意站在身边的弟子富田雅孝来回答李承的问题。
富田朝老师和李承颔首,想了五秒后开口,“绳田大师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役期(奴隶期),他在乡下种田,所最制砚台多以山间水石、花草居多,有田园之风,得‘雅’意;第二阶段为御制期(为毛利藩主供奉),所制砚台多以亭台楼榭、仕女人物为最,得‘贵’意;第三阶段为佛侍期(寺庙清修期),砚台多以福寿康年、隐逸之风为主,得‘闲’意。”
“所以,我认为这方砚台,是绳田大师隐逸于泉岳寺所作,系绳田大师的晚年作品。如果想要求证它的最初主人,我认为可以去泉岳寺查找相关记录,应该有收获。”
富田雅孝的鉴定,从砚台的风格上进行研判,并最终得出泉岳寺的结论,看似很简单,可这需要深厚的典籍资料积累,以及对制作风格的精准熟知。
这一点,李承是做不到的。
鉴定,非常精彩!
李承起身对他躬身表示感谢,同时将这方砚台,重新收入木匣中,放在一边。
随即拿出第二件纸盒,搁在茶案上,揭开盒盖,随着他的动作,坂本搭在膝盖上的手,顺着膝盖上下搓了搓,富田雅孝身体前倾。
这是一套明治时期美浓烧七福神套娃,比较珍贵的是它采用彩瓷工艺所为,而非传统的木艺彩绘。
“坂本前辈,富田先生,”李承再度叉手求教。
“作为千利休大师的弟子,以及千利休之后天下第一茶人,古田织部大师所创造的织部陶以及秉承他艺术意志的织部流,影响东瀛陶瓷数百年,从而诞生了七大窑口。”
“我的疑惑是……这套七福神瓷器套娃,是织部流的哪家窑口作品?”
相比刚才,这个问题更难一些。
古田织部原名古田重燃,美浓国本巢郡山口城主古田重安之弟古田重定之子,后来过继给古田重安,成为重安的义子,千利休的弟子,“利休七哲”之一。
利休死后,织部继承了其茶道地位。
利休指导建造的乐窑生产出的茶碗,一般都形状匀整,表面光滑,色彩单一,体现了谦和、内向的风格。而织部指导修建的织部窑生产出的茶碗,却歪斜不一,表面疙疙瘩瘩,人称鞋型碗,而且数色并用,组成大胆奔放的图案,表现了自由、豁达的风格。
可以说,利休的美是静态的,而织部的美是动态的。
正宗的织部陶,只存在十五年时间,随着古田织部的内通案发生(德川家怀疑古田通敌),古田织部自杀,织部陶自然也就封停。
可织部陶所引发的陶瓷改革创新之风,并未停歇,并形成“黑织部”和“青织部”两大流派十多个窑口,到明治时期,依旧有七家窑口依旧秉承织部流风格。
李承想问的是,这套七福神套娃,是这七家窑口中的哪一家出品。
这问题,不仅需要对织部陶有深入了解,更要对明治时期织部流窑口的风格,有清晰的认知。
坂本再度看了眼自己的弟子,这一次,富田低头。
显然,这一问题,超出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