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走在李承身边,并不怎么开口说话,以免影响对方的鉴定判断。他确实存着好好探探这位名家弟子深浅的想法,所以观察的很仔细。
李承的表现让他很惊讶,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
那天在奥门,虽感李承年轻有才气,表现神奇,但又因当天涉事双方并未披露具体经过,安德海还不是非常了解,今日刻意留在他身边,果然不同凡响。
手很稳当,鉴定超快,观点精准,知识面广。
这是李承给他留下的印象,妥妥的一位“老掌眼”水平,如果再加上他制瓷的水平,又有名师指导,这年轻人未来不可限量!
这让安德海越发生出与其交好的心思。
其实,李承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轻松,至少吉金区域的最后一件蝉纹俎,他就是第一次见这种形制的青铜器。
只不过,因为有现成的鉴定解说词存在,他可以结合原有鉴定结果,再回朔商代青铜器的具体特征,进行二次鉴定——这也算“滥竽充数”吧。当然,这种物件如果在市场上见到,他也能够准确鉴定,但肯定做不到鉴定解说词上那样专业和详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成语耳熟能详,其中的俎是切肉的砧板,同时,俎在古代也作为祭祀时放祭品的器物。
这件青铜俎,高188厘米,重四千克,形状很像现在的四脚平板矮凳,又像一只放大的方形枕头。其主要用于分割祭祀时的肉类,偶尔也会用于盛放供奉的肉类。
台面边缘饰有一圈蝉纹,两端有夔龙纹,两足外侧有饕餮纹,制作工艺非常精美,风格肃穆庄严。看得李承都心痒不已,只不过这种东西李承不打算购置——价格肯定不便宜。
等李承走入丹青雅集区域时,迎面撞上方简,他刚好在李承途径的路上鉴定一幅书法。
这是一幅立轴,水墨纸本,行书,行笔转折刚劲有力,体势方整,书风雄健奔放,似乎携势滚滚,扑面而来。
好字!
饶老是书法大家,和师傅相处久了,李承对翰墨的认知,要比其他藏品更深刻。
刚才过转角,看到这幅竖轴的第一眼,顿觉浊浪排空,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压过来。
等他凝神,准备看整体时,又有些隐隐的别扭,忍不住轻“咦”一声,挠挠头,不解,为什么如此威猛的整体气势中,会有一团团晦涩的墨迹,夹杂其中?
摇摇头,不解。
他低头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屏风墙遮住那幅行书立轴,然后再迈步过来,模仿第一次行进的速度,再来一次“第一次邂逅”。
遗憾的是,这一次再也找不到刚才那种感觉!
这特喵的怎么回事?
不甘心,李承一人来来回回试了几次,依旧没有找到那种汹涌的气势,还有墨团夹杂其间的晦涩感觉。
“嗨,威尔斯,你这是?”他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方简的鉴定,方简已经投过来几次不满意的目光,安德海不得不出言打断他。
李承揉揉眉心,朝方简颔首并报以歉意的微笑。
方简确实挺不高兴,可对方既然已经致歉,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见刚才李承奇怪的动作,似乎有所发现,他淡淡的笑着说道,“这幅书法作品,威尔斯先生是不是有所发现?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李承刚好也有疑问,需要和人探讨,便点点头,“好啊,不过,我得先看看谁的大作。”
一句话让方简绝倒!让安德海傻眼!
你特喵的还不知道谁的作品,就在那来来回回倒腾“台步”,是不是很过分?
方简是一名偏传统的德国人,原本就有些瞧不上年轻的李承,这会又听他这么说,压下去的怒火腾的上来。他冷笑一声,往后退一步,将主鉴的位置让出来,伸手示意,“那……威尔斯先生,你来?”
说完后觉得郁气未曾抒发,忍不住又冒出一句,“这是石斋先生的大作,威尔斯先生,需要我帮你解释这些行书的意思吧?”
我去?这家伙这么小气么?不就是打搅他鉴定可我道歉了啊?
你什么意思?行书认不全我还玩什么鉴定?你一德国佬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
原本还想谦让一下的李承,回怼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多谢方简先生关心,我是中国人,从五岁开始学书法!”
安德海汗都下来了,手抚额头心中哀叹,又来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场复鉴,前两场都闹出过“顾问之间的自相残杀事件”。这帮子鉴定师各个自以为是,老子天下第一的那种,自傲的很,彼此意见不统一时,吵架就成为常态。
他从一开始就为如何安排李承,费尽心机(毕竟太年轻,又是玩欧美艺术品),最终选择方简和沃尔特,这两人相对圆滑,并在刚才提前会面时还暗示了两句。
没想到,还是没逃掉“吵架”的命运!
烦归烦,总不能真让他们吵起来吧?安德海连忙往前一步,打着哈哈插话,“这里的面积难道很小?两位既然准备联手,那就一起看!”
李承没在说话,目光投在悬挂的立轴上,黄道周的行草《初集明诚堂》纸本。
黄道周是明末大学问家,其史学、文学、绘画、书法、天文都有很深的造诣,更让他留名青史的是“死节”——抗清慷慨赴死,民族英雄。
李承有些疑惑,刚才自己感觉到扑面而来气势,真的是作品神韵么?可是,夹杂其间的晦涩墨团,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