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军队来了,那就意味着解放了。对于大多数杜李人来说,“解放”和以前的“光复”一样都是新鲜词。对新词的理解总是费劲的,李禹成也不知从哪里听了这个名词,回来就跟李昭福讲,反复不停地讲,搞得李昭福也关注起“解放”来了。
这几天,李昭福心里藏着事情,情绪不高,不想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不是打仗把清水坪的学校炸塌了,李昭福是应该去清水坪联系李禹成读高小的事情的。
李禹成本来校的老师说他年纪太小了,生活不能自理,寄宿生再怎么着也应该满十二岁才好。李禹成还没有满,今年虚岁十二。李昭福原来打算再去试试,之前还跟刘把式说过这事,刘把式也肯帮忙联系那里的校长。现在这件事也只能等等看了,好在杜李的小学也还没有开学。时局这个样子,没着没落的安不下心来,谁还有心思管学生,好多学校都没有开学。
李昭福不是不理解“解放”这个名词,是觉得这之前也没见谁被关着、捆着,犯不着去解放。李禹成第二天回来告诉李昭福,不是关着捆着,是被压着,有两三座山压着呢。李昭福越发搞不懂了,他想起了《西游记》中的孙猴子,孙猴子被五座山压着。其实也不是几座山的事,比方说金家台这种山,一百座也当不得龙潭司的兴隆山。
李昭福搞不懂,王万昌也搞不懂,所以要学习,学习的地方就在乡公所,是被几个人民军喊去的。他每天清早骑自行车去,晚上吃完晚饭骑车回家。头两天还好,第三天早上在龙狮坳的上坡路上摔了一跤,摔破了皮。那之后,就住进了成子家,没再天天来回跑了。王万昌白天学了,晚上也不闲着,跟成子他们讲学到的新东西。
那天,天气见冷了,刘四二因为起夜没有穿衣服打了一个冷噤,病了。第二天起不了床,晒棉花、收棉花都没到院子里来。晚上,李昭福去看他,床头熬着一碗青蒿水没喝,房子里一股青蒿味。正巧,刘喜豆也来了,说是又怀上了,还看不太出来。这两年日子好些,金家台添丁进口的事没以往稀奇了。
她说起了一件事,是王万昌亲自说的,说不让叫保长了,应该叫村长。“村长?”李昭福问道。“是的,就叫村长。”“那小了。”“什么小了?”李昭福解释道:“你看,一个甲都有一两个村,有的还有三个、四个,我们金家台就应该是一个村。那样的话,一个保里面不是就有好多个村吗。他不当保长,当村长不是小了,是什么?他当村长了,这保长谁当呀?”刘喜豆回应道:“兴许人民军派人来当。人民军说话和和气气的,就该他们来当保长。”刘四二说道:“没听说过外面的人来当保长的,没听说过。”刘喜豆郑重其事地说道:“昭福哥!你当。王万昌以前还说过选举的,我们选你。”李昭福说道:“我才回来几年,金家台的人晓得有个李昭福,出了金家台,没几个人晓得了。”刘四二说道:“那也应该是你。”李昭福说道:“成子不行?我看他行。这两年的甲长,就干得好,做事很公允的。”刘喜豆说道:“那还不是靠金家台几家人的帮衬。”刘四二说道:“我开始还说他年纪小,干不了,总算没让人失望。”
李昭福辞了刘四二,刘喜豆送他出门,送到了梧桐树下。李昭福有些奇怪:平日里两家人进进出出,哪有送人这档子事。今天倒好,一送送这么远,李昭福有些难为情。
刘喜豆问道:“他们说北方搞土改,田多的都要拉出去枪毙。你该怎么办?”想起禹成也说过同样的话,李昭福说道:“听谁说的,哪有这个道理?我又没有霸占谁家一分一厘。我们过得挺舒心的,不用听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你看,我不是关心你吗。你让刘把式帮你问问,别到时候吃大亏,害了大家。”“刘家的田自己吃饭都不够,成家也富裕到哪里去,你们怕什么?”“你这是说气话,你的田要是别人拿去了,我家不同样没田种了吗?”“不说了,你回去吧。”站在梧桐树下,李昭福看着刘喜豆的背影,被一道斜阳照耀着的背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李昭福回来这么些年,和刘家关系很好,刘喜豆、成子在其中的作用也是不能少的。
这天下午,田毛头拉了一车石灰回来,准备给王友才家修晒谷坪。
禾在抽穗,过不了多久就要扬花、结谷子了,王家的晒谷坪也该修修了。这一两年来,金家台的稻田越来越多,李家院子的晒谷坪有时候不够用,能把王家晒谷坪修好,恢复使用也是好的。也只有他家的晒谷坪大些,值得恢复。
卸了马车,田毛头和曹二锁一同来到井边,见一群女兵在打水洗脸,就把马车牵到禾坪旁,对曹二锁说道:“你等会,提两桶水把马车冲一冲。”“好的。看你这一脸灰,要不要把脸洗一下再回去?”“不了,先回。”
井塘边一共有五个女兵,都是人民军打扮,田毛头这两天走动多,认得这种黄色中带有一些绿色的颜色,也知道统一着装意味着什么。毛头虽然不害怕这些人,也不愿意过多的关注这些人,毕竟他们的强势、他们的傲气是令人不爽的。所以,绕开井台往大路上走去。
田毛头没太注意,这些女兵还带着一个走路不太稳的毛毛。当然他也不知道带着这个毛毛的人,却是他叫做姐姐的于蕾。
于蕾她们因为汽车坏在路上,只得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