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将冢,敬梁家军陨落于此十二万八千余将士,敬梁家军死战不退。将军虽死名不死!
上了台阶迎面便是一座巨坟,当年那一仗惨不忍睹,战死的将士几乎均马踏成泥,与这遍地黄土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武国将士打扫战场时,根本无法从泥土里抠出一个完整的人,连梁家六子的尸骨都已经彻底与他们平日里疼爱的下属、疼爱的将士融为一体,那几座坟下埋的只是沾满血肉的银甲。
世间善恶哪有这么简单,非善即恶。在淞人眼中,当年的武军便是大恶人;在武人眼中,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大家只是立场不同,军人本就惺惺相惜,若是同朝为官,大家可能还是兄弟。
那些血肉,微微收敛后,直接混着泥土被一股脑地埋在了这巨坟下,黄泉之下,依旧是不分彼此,流着同样的血的袍泽。跟当年誓死护卫的土地彻底融在了一起。
梁晨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边潇和王玄策在梁晨身后也一齐跪下。
梁晨从身后取出两坛子酒,往地上倒着,嘴里说着:“叔叔伯伯们,听说军中就属这烧刀子最受欢迎,侄儿特意寻了上好的汾河烧刀子!此行路远,侄儿恳求叔叔伯伯们助我爹娘、叔叔婶婶,酆都再举梁家枪,旌旗十万斩阎罗!侄儿,拜谢了!”
梁晨又叩首,拿起还剩一个底的酒坛子,往嘴里灌了一口,却是被这烈酒呛得猛地一咳嗽,鼻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梁晨抬起头,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梁晨苦笑着:“还请叔叔伯伯们见谅!侄儿不胜酒力,还得去看我爹娘叔叔婶婶呢!这口酒先欠下,日后有机会,再陪各位叔伯喝个痛快。”
微风轻拂,树梢哗哗作响,似乎在应和这梁晨,梁晨会心一笑,拎起酒坛子就欲往坟前倒去。
却突然觉得手中一空,扭头望去,酒坛已经到了边潇手中。
“干嘛呢?”梁晨不满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边潇仰头灌了一口,纵使被那辛辣的酒液刺地肠道一阵痛,但还是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就许你敬酒,不许我喝酒了?赶紧上去看叔叔婶婶吧!我陪这些叔伯们喝上几口。”
说着,边潇直接坐到了坟边,不耐烦地朝着梁晨挥了挥手。王玄策见状,直接坐到了边潇身边,唯唯诺诺道:“我就在这陪着萧哥哥了,陈哥你自己去吧!”
边潇给了王玄策一个赞赏的眼神。就是嘛,人家一家子谈话,自己两个外人上去凑什么热闹?
“好了,婆婆妈妈的。赶紧上去吧!”边潇朝着梁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看着梁晨的背影,边潇又喝了一口酒,剩下的倒在了坟前。
“叔伯们,你们在那头可要保佑梁家边家安安稳稳,我们俩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大良。这么多年,没来看各位叔伯,小子可求叔伯们别怪罪,这酒就当赔罪了好不好?”边潇摸着那被酒浇湿的土地,喃喃道。
看着这巨坟,王玄策的眼神逐渐坚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
过了巨冢,迎面便是七匹铁铸的铁马,与真马一般无二。七匹马神态各异,但眼神都齐齐望向一面,那是整整齐齐七座坟墓,其中正中三座坟墓比其他的都要大上几分,那是夫妻合葬之墓。
虽然梁家七子仍有一人存活,但这块却是连梁思孝的坟墓也一并做了出来。在武人看来,梁家七子本就是一体,若是梁思孝落了个囫囵个回去还好,一个残废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出于对生者的尊重,那块碑上没有刻名字罢了。
说实话,来之前,梁晨其实还是有点惧怕的。不是怕其他的,而是怕自己的良心,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又堂而皇之地来拜祭人家的父母,这叫什么事?
人在做,天在看!这些日子,梁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拷问着梁晨的良心。
梁晨!你真的是梁晨吗?
但在到了惊魂崖,见了这绝世无双的英雄冢,梁晨却仿佛突然看开了,什么人家自己的,这身子是梁家给的,自己流的是梁家的骨血,那自己就是梁晨,就是那个大良城的梁家世子梁晨。
世间再无兽医梁晨!那只不过是莫须有的上一世。从此以后,只有手持梁家枪的世子梁晨!
走到梁思礼和孟一顾的坟前,梁晨直直跪倒在地,抱着墓碑就哭了起来。碑上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平,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梁思礼元帅、孟一顾将军伉俪之墓。
“爹!娘!晨儿想你们了!”梁晨嚎啕大哭,不能自己。上辈子做了一辈子的孤儿,这辈子又是孤儿。两辈子的哀怨一股脑的全发泄了出来。
也许真的是在天有灵,又是一阵微风拂过,轻轻吹动着梁晨的发梢,似乎是母亲在安慰着痛哭的孩子。
梁晨抱着墓碑,感觉触手处坑坑洼洼地,擦了擦眼泪,往墓碑后看去,娟秀的字体刻着当年孟一顾给亡夫写的信。
吾夫绝故土,吾失鸢鸾。
儿郎齐落泪。
梁孟之情。生生世世,与君绻缱!日日伴月,夜夜苦寒。
晨旦只思夫颜色。
莫道不消魂,缠绕不断,永为并蒂,卓然而立。
哭矣!
要平九幽,誓见夫颜。
笑舞云断处,愿夫体泰安,愿夫怜吾情,与吾惜惺惺,衣袂飘举,儒雅万般。
只盼梦中得一顾。
吾将提枪入西,血战惊魂崖,势不堕夫志。
……
“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