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五靖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怀以的脸上,不往别的地方去,就在他清秀的面目上,柳叶眉被打成了波浪形,挺直的鼻梁整个平了,嘴裂成四瓣,本来甚有菱角的脸庞也变得圆了起来,凭白长了些肉。
一进一退,怀以就像挂在云五靖身前的一张挡风帘子,被他打到西南角。
红色的三条杠子穿搭的围栏,“哗啦”一声碎开,木屑飞溅而出,许多落到了外边并肩的二层楼阁顶上,在青色的瓦面上滑落。
怀家的手下,将近二十人,只来得及转过脑袋,其中一个头比较方、比较大的偏瘦汉子,手里提着朴刀,目光追着自家公子,转得太快,“嘎吱”脖子居然扭断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丢了手里的刀,两手慌里慌张地要去扶住快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脑袋。
刚离开坐凳站起身子的江瘦花,心里是否要出手的念头还没有转完,身边的云五靖已经放倒了羊角劳,将怀以一路打到了酒楼的另一边。她不由想起那天在叶云生的小院里,与小四的对话。
“就我和云大哥两个人去能做甚么呢?”
“到了那边你看着办就行。”
然后,一切正如小四所说的——看着办就行。
没有见过云五靖动手,是无法相信,一个人出拳的速度能达到这种程度。
江瘦花这双眼睛能够捕捉到一流高手全力射出的飞针在空中飞行的样子。
但是在刚才,她却没有看清身边的云五靖是怎么出的拳。
好像他的拳头凭空就落在了羊角劳的胸口。
就像刚才她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云五靖要一本正经地跟怀以去吹牛,说什么“在我拳下,无人不倒。”
而现在,她却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云五靖只不过是与人说了几句平常话——就像偶尔遇到的面熟之人,对方问,吃过了吗。他说,吃了,妻子烧得太多了。对方心里认为这人吹牛,显摆妻子能干,家里有钱,买许多菜。哪里能知道,这人不过是说了实在话,他家中妻子不善厨艺,买了多,又不善做,乱七八糟炖了一堆,不好吃还倒胃口。
她想起叶云生说过,老云这套拳法叫方寸之间。
当时,叶云生就笑着跟她说,方寸之间,无人不倒。
这样的拳下,谁能不倒?
怀以像一摊烂肉,从破碎开来的栏杆处跌了出去,换做别的人,怕是已经停了手,但云五靖却像是没有过瘾似的,迈出一步跨过栏杆,跟着跃了出去,在空中还“啪啪啪”三记打在怀以的胸口,两人落到边上这栋二层楼的楼顶,青瓦碎裂,破了一个大洞。
高歌酒坊三楼里的怀家之人总算有了反应,轻功好的直接跳了出去,有几个也踩破了青瓦楼顶,有几个落脚轻便的,在楼顶借力,从两边落下,再冲进这一楼的大堂里面。
原本一身白衣的怀以,身上染满了灰,其中夹杂着不少流出来的血,已不能简单的用“狼狈”来形容。这时候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被云五靖一拳拳打在身上,脸上已经不好打了,云五靖打在胸口,打在腹部,把个怀以从晕过去打清醒,再从清醒打到晕过去。
期间,这位怀家三郎公子哥发出嘶哑的“饶命……莫打……疼死我了”这样的喊声。
手下速度快的已经围了上去,最快的冲在前边的三个刀客,刀锋就要落在云五靖背上,忽然见他脚下踩着利落至极的步法,眨眼之间就转到了刀客的身后!
“啪啪啪”!
不似打怀以这般,连续不断,这三个刀客各自吃了一拳,便被大力打飞了出去,各自飞行角度不同,一个撞了三个冲进来的同伴,从正门摔了出去,在外边的地上滚了几圈,像个被震断连轴的车轱辘。
另外两个在店里砸得桌碎凳飞,一片狼藉。
而此刻,原本在侧边小阁里楼上楼下喝酒的食客早已跑得没了人影。
这一打断,云五靖失了兴致,不再针对怀以,周围怀家的打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他反倒大笑起来,嘴里嚷道:“痛快!”
爷爷自岭南一路而来,见死去的兄弟,见落魄畏缩的兄弟,见重伤悲愤的兄弟,见一片残败郁郁难平的长安城,拳头没个着落,怎一个憋屈!
如今终于能痛快了!
“来,都进来!”
江瘦花正飞身翻出酒楼,在半空也不知如何借力,身躯一挺,像一只灵巧的飞燕,悠悠上升,来到酒楼的顶上,向下望去,就见那楼顶破了几个大洞几乎坍塌的二层小楼阁,周边密密麻麻的人冲进去。
原本怀家在这酒楼里四张大桌近二十人,加上垂柳院里十余人,围拢起来已是不少。早先羊角劳被云五靖气势所慑,唤桧哥儿去请怀家二郎与四郎,桧哥儿只来得及请到四郎,带了二十多人赶来。
这怀家四郎年纪不到十八,人却长得十分壮实,单名一个“为”,与怀以不是一个娘亲所生,面目没有一点相似,粗短的双眉,鹰钩鼻,嘴厚实方正,看模样也是一条好汉。
他带着手下冲进去酒楼里,刚进去便退了出来,喊道:“退出来一些,都挤在里面做什么,对方就一个人吗?别让他趁乱逃了,外面的围住!”
本来周围一边混乱,他这么一喊,许多人就不往里面冲了。原本这楼阁就是搭在高歌酒坊主楼边上的,自不会喧宾夺主,底下一层的空间也不过刚好摆放五张方桌。坐上个三十余人就十分拥挤了。
这前后加起来一共有五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