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刻钟,赵家、郑家以及那些校工都丢下手头活计,被老赵招呼来。自有老赵家的、老郑家的这些相熟进屋帮忙找东西,其他大几十口人站满了一院子。不知道的,还不知出什么大事。
半晌,终于找到。原来薇拉也不知道这黑乎乎带着一块补丁的衣服是官服,只道是平日不穿的衣物,叠吧叠吧和念祖穿小的衣裤包在一块。拿出来才发现,衣服皱巴的不行,还有一股子怪味。只得赶紧洗涮一回。还好是暮春,天气好,风大,衣服也单薄,估计午前能穿上身。
一会儿,被扔在旧玩具堆里的官帽也找到了。估计之前是被念祖拿来当玩具,后来失了兴趣,就惨遭雪藏。幸好没破,只是落满灰尘,还有些污垢。这么厚实的物件,即便现在洗了,恐怕午后也干不了,只怕用不上。院子里那些闲人现在派上用场,七嘴八舌出主意:用火炕烘,用草木灰吸潮……然后浆洗的、烧火炕的、准备草木灰的、准备纱布的各色人等都有好几个,惟恐一人不济事,急急飞奔而出。
官靴最后找到。孙元起平日要么穿皮鞋,要么是内联升的布鞋——薇拉是个外国女子,如何会做中国的传统手工艺千层底?——倒是老赵家、老郑家偶尔会送几双鞋子过来,官靴走路不顺当不说,还捂脚,穿了一回算是尝鲜,就再也没穿过。结果放在角落,被老鼠废物利用,当作磨牙的利器。找到时,官靴已经没了鞋底儿。
官靴算是没辙了,就算鲁班再世,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孙元起倒也豁达:大不了穿双鞋帮子高点的布鞋呗!反正自己也不在意这大清的破官。
老赵张罗好车马,进了院子,听说官靴被老鼠咬了,气得直骂。骂完又起急,满院子转悠。看着老赵“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孙元起反过来还得安慰老赵:“官靴什么的不打紧,找双鞋帮子高点的布鞋凑合一下就行了。大不了,我见太后的时候,腿稍微打个弯儿,这朝服遮住了脚面,谁看得见我穿啥呀!”
“哪能这样凑合呀!”老赵有些急眼,说话都声大,“不行!绝对不行!……现在骑马进城买双新鞋,也不知来不来的及!”
“买,怕是来不及。现在日头已经上树头了,进城来回六七十里,骑马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旁边一人低声反驳道。
老赵正着急上火呢,听到有人和他抬杠,登时回道:“是,进城买不行,你倒给出个主意啊!没注意就不要胡勒勒,胡勒勒有个屁用!”
“……”那人嗫嚅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快讲!”老赵猛然回身。
那人指手画脚地说道:“听说,半山居的先生,很多都当过官,自然有官靴,去借来看看有没有合脚,不就行啦?”
老赵一拍大腿:“讲得对!”当下吩咐人去挨门借官靴去了。
杨守敬、严复、王先谦他们都在体制内混过,官靴是不缺的。不一会儿,官靴借来,挨个试过。孙元起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发育绝对良好,自然脚底板也小不了。试了半天,只有严复的官靴勉强合适,还是挤脚,但总算是“聊胜于无”。
找好鞋子,就有校工端来一小碗面,看着孙元起吃下。据说,觐见前不可食太多,也不能太稀,以免君前失仪。孙元起没有经历过,只得由着这些人来。
吃了面,在薇拉、老赵家的侍弄下,换上大半干的官服,戴上官帽,穿上官靴,一旁看热闹的小念祖就认不出自己来,躲在薇拉背后,无论怎么逗弄,死活不肯管面前之人叫“daddy”。对着镜子看几眼,自我感觉都像在演僵尸电影。
一出门,院子中那班闲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跪倒,“老爷!”“老爷好!”“给老爷请安!”各种声音层出不穷。
孙元起看见这场景,有种在演戏的感觉,边上再有台摄像机就完美了。想装装作威作福的官老爷,按照印象中清宫戏的模样,倒剪着手,慢慢踱几个官步。回过头,看见薇拉在后面掩口胡卢而笑,也觉得滑稽,自己这副打扮真是沐猴而冠哪。好不容易按捺住捧腹大笑的冲动,才赶紧让大家起来。这次大家回答整齐多了:“谢老爷!”
老赵吩咐旁人赶过马车,自己弓着腰,一溜儿小跑,到孙元起面前像模像样地打个千:“请老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