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劲从没觉得自己算个好儿子,关于应该如何孝顺双亲,他并未设定过什么目标,仅仅是希望能在自己不太难受的前提下,尽量让二老高兴。
重新成为尤荣的说教对象,于尤劲来讲远远超过了“不太难受”的范畴。
以他的感觉,乖乖听尤荣说教,就像叫他日复一日地一本正经去听汉语拼音课程一样枯燥。
听课不认真,老师大不了训斥两句,屡教不改的话,一般也就放弃治疗了。
要命的是,听尤荣说教,一定要全情投入,并要积极与其互动,如果没让尤荣找到以理服人的“征服感”......那接下来,说教的课时和课程内容都会进一步扩展延伸。
尤劲只觉得,如果要自己今后长期接受尤荣的说教,并须始终表现出虚心状来博取尤荣的满足......那他怎么也要去将这项“壮举”申请列为第二十五孝,才能慰藉饱受摧残的心智。
只是,自从失去尤劲这个唯一可以过足心瘾的说教对象后,尤荣在家日益沉闷恍惚的精神状态,亦着实令人忧心。
尤劲不懂得什么养生长寿的秘诀,但他至今见到的短命鬼中,除了个别是日子太过放纵,其余大多都是“一生正气两袖清风”的那类缺乏业余爱好之人,就像现在的尤荣。
反观倪小芬,自2002年被小姐妹拉着打小麻将开始,在家的脾气和精神面貌都好了很多。
尤劲曾怂恿倪小芬将尤荣拉上牌桌,倪小芬也作了尝试,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灰。
尤荣听到妻子拉他去打牌的建议,如同受到莫大的侮辱一般:我这样的人,能和你同流合污?
倪小芬向来懒得跟尤荣纠结对错,便任其一个人继续清高去。
毕竟倪小芬不像尤劲那样经历过一次尤荣的早逝,她并未意识到让尤荣一直这么郁郁寡欢的话,可能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所以,尤劲在看到尤荣和高主席甚为投缘后,即想方设法地想让父亲插班到高主席的圈子,好添些生活乐趣。
不过,在2005年元旦之前的数天,尤劲着实无心去落实什么“钓鱼卡”的问题......登李家门在即,他是一天比一天紧张。
约定的具体时间,是元旦那日下午四点到李凝思家,而12月底的几天里,尤劲都没在女孩面前谈及过这次登门的相关话题。
终至元旦当天中午,尤劲到底忍不住发了条短信给女孩:你爸抽烟么?
回复很快就来:不抽烟,不喝酒。
尤劲又去一条:你妈抽烟么?
于是,李凝思的电话来了:“家里没人抽烟,所以,你来了以后,也不许抽。”
“我不是想打听到了你家后能不能抽烟......”
电话那头的女孩笑了出来:“你是在想该提着什么礼品登门,对不对?”
“总不能......空着手来吧?”
“我喜欢吃什么零食,总知道吧?”
“这个......我又不是特地来看你。”
“那你是要看谁?!”
“不是我要看谁......”尤劲开始支吾。
“我先给你理一下头绪。”李凝思干咳一声,“请你来我家的,是我,你既然答应了,就是来看我的......有异议吗?”
“是你说,你爸想看看我这个人......”
“那只是顺便。你来看我,我爸刚好又在,就顺便看看你这个人咯。”
尤劲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想纠结于此。
然后,他当真买了一堆李凝思喜欢的零食,走出食品总店时想想不妥,又折返回去买了两瓶店中最好的酒。
不管怎样,就算不喜欢酒的人,也不会反感家里的橱窗内摆两瓶好酒。
李凝思的家,位于尤劲原来的家再往南一站路的地方,算是同一个地区板块。
这个以老新村为主的板块,如今最好的小区,是小小所住的那个。
而在1993年之前,小小那所小区尚未建成时,整个板块内最有排场的,是李凝思家那个小区中的三幢高层。
这三幢高层中,有一种三室无厅的房型,其中一套是李凝思的家。
楼房是老楼房,门禁自是老门禁。
在门禁上输入1601#时,尤劲先是凑近仔细分辨一番键盘上褪了色的数字和符号,而他的手指开始按键时,活像按错了会引爆整幢大楼似的,僵硬无比。
终于成功输入,听到嘟嘟的呼叫声,尤劲还特地清了清嗓子,又咽了口唾沫。
片刻后,门禁扬声器传出一个年轻的女声:“谁?”
“我。”
“你是谁?”
尤劲其实听得出这不像李凝思的声音,只不过他本以为女孩家中不会还有别的女孩。
这会既然那个“我”没被听出来身份,尤劲便确定了呼叫器那头不是李凝思:“我叫尤劲,来找李凝思。”
“哦,找思思啊?”
“是。”
“那你等等哦。”
“好。”
“好”过之后,尤劲不禁皱了皱眉头:不开门,却叫我等等……等什么?
他只觉得这对话方式,不像在叫门,而像是把电话打到了女孩家里。
莫名之际,扬声器中再传出的说话声,总算是李凝思的:“你来了?”
“来了。”
“想进来吗?”女孩的声音,显然在憋笑。
“想进......”尤劲听出这是要被戏耍,话回一半,又咬牙吞了回去。
过了一会,扬声器中又传出句:“人呢?”
尤劲想要瓮声瓮气地回一声“人走了”,却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