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想到阿敏说起这个事,愣了愣,方才答道:“松花玉石罢了,值不了多少银子。怎么着?你还打这个主意?你想将那两块废砚拿出去换银子?又缺银子了?”
在他眼中,阿敏算学一道虽是过人,可理财赚银子的门道却是一窍不通,早被他不止一次的耻笑过了。这会子阿敏“浪费”的评价勾起了他的不满,立时又反击:“浪费?你可知自你住到这个庄上来,这庄里就没再添过进项?能于年节时往府里送些应节蔬果杂粮,再养起你和留在庄里的几个奴才,这庄上总管已然做的不错了。”
这个问题是一说起阿敏便会自觉理亏的话题,先时二人闲谈时早就讨论争执过。阿敏这几年不仅时不时给庄中比较贫困又努力劳作的佃农减免地租,平日还经常拿着余钱给庄上的孩子买衣物玩具书本帮补他们的生活,甚至不惜工本的造些小玩艺给小孩子们玩。如弹簧枪,玻璃珠子,绸布娃娃……等等。那些在后世不起眼的东西,放在这里制作着实耗费银钱。
再加上阿敏之前异想天开的办过学校,又常年在路边施粥,这些出项,虽都是定额,可加起来数目也不少了……阿敏自己记账,不用胤禛说这些数目她心中也早了然的。她是压根没有过这庄子还需要上交银子给贝勒府的概念,只想庄上自给自足,不用胤禛再贴银子便够了。直至争论过热,她自己先说了些过火的话,才想起来理所当然该有上交银钱这么件事。
那次虽然阿敏最终仍是口硬,说着些胤禛不大听的明白的话,将他划归为剥削阶级,依然坚持说着什么“无产阶级就该起来革命”的话语,他却知道阿敏终是认可了他的道理。
在现有制度下,实在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把地送了给那些佃农,那些人也种不起,诸般税银繁杂,是胤禛目前看的到却没办法伸手去管的事情。在他四贝勒的名下租地来种,那租还能收的少些,佃农的日子会比他们自己有块地还能过的好些。
“不缺!啰嗦!”胤禛从不主动提这话,今儿是自己又先惹上他了,真是活该!阿敏郁闷了,可又没法辩说,兀自扯话强说。“你不缺也别浪费啊!不换银子送人也好嘛,就上京来的书生什么的,也有家里穷买不起这些东西的吧。”
“把玩之物,本就是图个稀奇精制,于形于刻,雕画浑然方好。你便送了给那些人,若有真识得的,拿在手中还会笑你粗鄙。”胤禛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再说,从我手中流出这等粗陋之物,你就不怕我被人耻笑?说你不学无术你又总是不肯上心,稍学些文士雅客的识物之学,于你有何害处?”
“我……我就下里巴人了,怎么着!”阿敏语塞,气结,猛的想起了小小四将来会败家的事儿。“我还告诉你,等咱们有儿子了,你别带坏儿子!有你后悔的时候!”
“噗~” 胤禛哪里知道阿敏的思想跳的那么远的缘由,禁不住喷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处求精,大节不失,以小方能明大。你是女子,我不说你。可我的儿子,将来至少也是个郡王,如何能如你一般?”
“我不管!我就是这么没追求的了!我就觉得如果能象现在这样刈草锄禾,静好一世才是最好的日子。”这是这段时日反复在阿敏脑海中转悠的两句话,待冲口而出后才省觉不妥。
她愣了愣,接着说道:“唉,我知道是奢求啦,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自己想想而已的。”复又陪笑:“嘿嘿~你要真是没追求了,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嘛。总之……你的地盘你作主,我……我总是听你的就是了。不说了不说了!是我又讲胡话了!”
“刈草锄禾,喧拗吃瓜,与子偕老。呵~”话听在胤禛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琴瑟消音也罢,无论静好,琐趣一世也是乐事。”他拍拍阿敏挽在自己臂间的手,认真说道:“民间有民间的乐事,我非不知。然大丈夫得功业传世,求而不得者多,总是……从前我只是听你说,如今是我自己想要了。我知你委屈,你之心性恬旷,原该海阔天空才是。将来若得机会,我定会助你遂愿,看遍我大清的天下。”
阿敏摇摇头,不再说话,轻扯扯胤禛,拉了他往回路走去。二人一路无言,各有心事。
阿敏默默想着将来。十三的身体或许就没事了,有胤禛的注意,或者弘昀也能无事的……而且看现在这个情形,胤禛也没有因为小年糕的入府有任何改变……似乎一切都有不同了,如今唯可以信赖的是胤禛自己的决心和能力,不要让历史有太大的改动。
自私一点的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该走该没的人,到时候跟胤禛商量商量,他也未必坚持不肯放人的。若这样,也许这些年注意些,到时候尽量帮他保养好身体,没准能撑过十三年?到时候,他能心甘情愿地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陪着自己去海阔天空么?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胤禛仍想着方才的言语,暗自生叹,琴瑟弹和虽好,若只得清风明月为伴,又有何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