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空山现在已变成了一片死寂。
众弟子都已经遣散,白天只有俞田的几个人在半山做日常维护。原来鼎盛的香火现在也没有了,因为这场大祸已经远近皆知。既然灵空山本身都已经神佛不佑,那么谁还有心情前来上香呢?而且听说死了那么多人,阴惨晦气都避之不及,哪还有主动靠前的?所以就彻底没人来了。
尤其是俞秋溟所住的山顶,夜半松风呼啸如鬼哭狼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如果换了别人,哪怕是一阵风扑灭了蜡烛,都会被吓个半死,更不要说天天晚上住在这里了。
说起来俞秋溟并不怕这些,从小他便具有冷血的性质,杀打不怕,更不畏惧恐惧事物。
但如此刚毅的少年却受不了心的折磨。
他时常会在梦里梦见父亲,梦里的父亲处境很悲凉,他垂头散发,衣不蔽体,每次看见他都不说话,显得十分陌生。梦中的俞秋溟不禁掉下眼泪,委屈地埋怨他:“父亲,为什么你现在对我这么冷?就像不认识我一样。你在重病的时候还对我很亲,说这辈子对不起我,我已经原谅你了,为什么你又会这样?真让我伤心!”
然而梦里的俞灵渊还是不说话,然后便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好像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人……梦里俞秋溟的心凄凉到了谷底,“却原来你是另外找了女人,不要我了……”
醒来之后他才感觉这梦的荒诞,因为自从娘去世之后,俞灵渊再也没有找过任何女人,可见这梦是十分荒唐的。但那凄凉的氛围却每每挥之不去,如阴霾笼罩在心底,让俞秋溟越发抑郁。
俞秋溟原本是一个清静的性格,从小跟随父亲练内功打坐,他很容易便能静下来,坐上半天都没问题,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的心已不再清静……
本来他的打算是踏踏实实地坐上三年,修出“法要”中的阳神遨游的境界,练出强大的本领,再去山下寻找仇人做一个了断。
但他发现,经过这一场重大浩劫,这颗心已经无法再安静下来。每次一上座,便无数怨念纷飞。
那一幕幕惨景总是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像乱麻一样缠绕在心头,百般纠结。
如果说张智信是罪有应得,但灵空山众弟子和父亲俞灵渊却全然是无辜的。为什么上天如此薄情不公?尽管父亲临终前说这是他的业力,但俞秋溟觉得这个说法是那样软弱无力,因为他看不见那是什么业力,觉得这种因果之说也太牵强,吃了亏没有理由解释了,就都推到业上。哪有那么简单?他觉得这不过是无可奈何的解释,事情则应该另有原因。
那么这场灾祸的源头何来?——都是因为林震。
如果父亲不是看中林震可以做掌门,也就没有了张智信的暗杀行动。如果林震不是来到灵空山,那么一切灾祸就不会发生。
俞秋溟再往深想,如果没有那两个人劫走林震,事情又该有怎样的变化?有可能就是张智信杀了林震,但其他人却安然无恙,父亲也不会死于非命。
……想来想去,这祸端的源头竟然都在林震一个人身上。
而以往印象中的林震,却又留给他那样美好的印象。以至于现在他也时常会挂念他,想着他的伤是不是都好了?因为他听人说,林震被救时已是遍体鳞伤。
很显然,林震虽然是这祸端的源头,但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接下来他把思路锁定了那两个救林震的人。他始终也想不明白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救林震?而且还正在危急时刻出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那样高超的本领,而且还带领着兵丁血洗了整个灵空山并用匪夷所思的法术杀死了父亲。据其他人讲,那些兵丁都穿着闪亮的铠甲……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根据描述那绝不是官兵!
俞秋溟经过反复思考分析,最后竟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此二人非魔即妖!
这同时也是一个令人恐慌的结论,因为如果真的是非魔即妖的话,那么恐怕无论如何他都不是对手了。
或者自己修炼有成可以斩妖除魔,但现在看起来非常渺茫,因为他无法静心修炼,只要一坐下来就会看到父亲的脸,浮现在眼前。
他想他自己现在都已经着魔了。
这使他很懊恼,因为“法要”上说,心是国君,一身气血为民。心为君主,万神为之听命。心神若乱,一身家国不安。而他现在心君已经乱了,所以便再也无法清静下来。
反反复复的恶性循环,使他无法在山中静修。他心里有悬而未决的大事,如果一直悬而未决,他大概这一生都无法平静。
直到有一天,他在山里再也坐不住了,心里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他要下山去找林震!见到他问个明白,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只有他最清楚。而且与此同时他还有个让自己感到很“不争气”的想法,那就是想看看林震现在怎么样了?之所以感到不争气,是因为只要想到林震,他的心就会软下来,因为他和他曾一起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俞秋溟和伯父俞田说,他要下山走一趟,去寻访父亲的道家师父,学习修仙之法,时间不会很长。他并没有提调查仇人的事,怕俞田会耽心而阻止他下山,他请俞田帮他照料父亲的坟和精舍。
俞田听他说要去学道,觉得这是好事,因为他看到俞秋溟在山上的日子也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