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永井贵代美隔着不锈钢的桌子面对面坐着。

两人沉默着。

楠见一句话也不说。他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一只就要死去的用来做实验的小动物似的,紧紧盯着永井贵代美。看样子楠见自从走进审讯室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贵代美也低着头不说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她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已经忍受不了这叫人难耐的沉默。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刑警心里在想什么,在不安的大海里挣扎着。

田畑知道楠见在想什么了。

楠见打算一句话就把贵代美拿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长时间地沉默着。

大概已经5点了吧,4号审讯室的门开了,植草走到楠见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植草出去之后,楠见向前探着身子,把十指交叉的双手放在桌子上,继续盯着永井贵代美。贵代美的脸色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那么难看。

楠见终于说话了。

“鹈崎已经交代了,一切都交代了。”

贵代美的身子看上去一下子萎缩了。

她的面部肌肉痉挛着,瞪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也开始战抖起来。两只胳膊拼命用力抱住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制止身体发抖。她的内心有两种心情在搏斗,一种是相信鹈崎的心情,一种是怀疑鹈崎的心情。

“同案犯的困境”——这是审问同案犯之一的犯罪嫌疑人时经常使用的技巧。不过,像楠见这样使用该技巧是禁止的,因为楠见是以欺骗为基础使贵代美陷入“困境”的。

犯罪嫌疑人一般都下定决心不出卖同伙,因此也相信同伙不会出卖他。但是,同案犯被分开囚禁、分开审问,他们之间无法沟通,难免会对同伙产生怀疑。这种怀疑产生了又打消,打消了又产生,疑心越来越大,到最后疑心无限增大,凌驾于所有的感情和理性之上。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信不过。

贵代美的身体开始摇晃。

她的眼角和眉梢往上吊,本来很漂亮的脸蛋扭曲了。太阳穴青筋暴露,鼻翼掀起,嘴唇卷上去,露出牙龈。

忽然,她如野兽般吼了一声。

“畜生……”

贵代美被拿下了。

她用双拳拼命地捶打着不锈钢的桌子。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她那染成棕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地盖住了她的脸。

“浑蛋!浑蛋!浑蛋!”

楠见毫无表情地盯着贵代美,那眼神就像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贵代美仰起变得通红的脸说:“是那个畜生要那样干的!他说他的面馆就要倒闭了,需要钱。我说不能那样干,说了好几次。我是爱我的丈夫的,真的,我真的很爱我丈夫!鹈崎那畜生太坏了!都是因为那畜生太坏了!那畜生把我丈夫淹死在浴缸里了,把他的头……摁进水里……我什么都没干。让我回家吧……求求您了……让我回家吧……”

那是一张丑陋的脸。贵代美那刺耳的声音在继续。

田畑看了楠见一眼,又把视线转向贵代美。

对,应该憎恨的是凶手,而不是楠见——田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女人为了得到1亿日元的保险金,伙同情夫谋害了亲夫。现在事情败露,为了免除自己的罪行,拼命往情夫身上推。更可恶的是,为了替自己辩护,居然恬不知耻地说什么爱她的丈夫。这种女人绝对不能轻饶!管他什么禁止不禁止,对付罪犯就得不择手段!如果我们当刑警的不把她的画皮剥下来,她肯定会用那笔钱跟情夫过一辈子快活日子。

植草和一个叫蒲地的刑警走进4号审讯室,楠见站起来就往外走。

田畑见状也从3号审讯室走出来,两人在门外见面了。

本想对楠见说一声“辛苦了”,话到嘴边又变了:“你这简直就是赌博嘛。如果同案犯不是鹈崎怎么办?”楠见那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田畑说:“测谎仪是不会说谎的。”

“测谎仪也不是万能的。”

“总比人可信吧?”楠见冷冷地说道。

这时,去年春天调进二班的一个叫阿久津的刑警走进刑侦课,楠见立刻向他发出命令:“马上去办贵代美和鹈崎的逮捕证!给宫岛打电话,让他立刻把鹈崎带回来!”

“是!”阿久津兴高采烈地向摆放电话的办公桌走去。

田畑看着阿久津那得意的样子,眼睛一阵刺痛,他把脸转向楠见:

“别忘了向上级报告,也别忘了依法办理有关手续!”

短暂的沉默之后,楠见正要开口说话,手握电话的阿久津大叫起来:

“鹈崎跑了!甩掉我们4个刑警,骑着摩托车跑了!”

外边虽然已经一片漆黑,记者们也没把田畑漏掉。

“永井贵代美怎么样了?”《f日报》的记者小宫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宫身后的目黑则显得有些失望。田畑一个小时不到就从m市警察署里出来了,记者们恐怕都在想:今天大概不会逮捕永井贵代美了。

这正是田畑所希望的。他要尽快离开m市警察署,把记者们引开,以便侦查指挥部投人大批刑警逮捕鹈崎。在这种时候,m市警察署大楼的楼梯上和附近的道路需要的是清静。

“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田畑给记者们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钻进了侦查指挥车。

“开车!”田畑向相泽发出命令。

“是去t市警察署吗?”

“对!”

侦査指挥车驶出m市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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