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我是克儿。我能进来吗?”当夜三更,考虑了一个晚上的欧阳克,鼓足勇气去认父。
“进来。克儿,有什么事吗?”欧阳锋关心地道:“额头都出汗了,你在紧张?不用担心,你文武双全,新一辈里,天下再找不出胜过你的人来,老一辈中,也就黄药师堪比,你们正好做翁婿。”
欧阳克怅然道:“爹你不要再吹嘘我了。我会做诗,但不懂治国,我会武功,但不懂治军。天下有完颜康这等文能安邦、武可定国的奇才,欧阳克也配称‘文武双全’吗?”
欧阳锋鄙夷地道:“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文能安邦、武可定国?你听他吹。我说你行你就行,你可是我欧阳锋的侄……”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欧阳克定定地看着他,又清晰地叫了一声:“爹。”
一代武学宗师欧阳锋慌得手足无措:“我是你叔叔……”
“我知道你是我亲爹。”欧阳克紧握折扇,垂下目光,低沉地道,“我武功差,给你丢脸了,不配做你的儿子,你嫌弃我,所以才不认我,是吗?”
“不是!”欧阳锋急切辩解。“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的一切啊。我不认你,只因为,因为……是因为大哥啊。我和你母亲,我们,唉……”
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不想珠胎暗结,叔嫂luàn_lún产子,气死了大哥。本来,事过后,他只当是一场春梦,梦过无痕,又全身心地投入武学天地,但他大哥临终时对他说“我就要死了,再不会妨碍你们了。你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克儿是你的亲骨肉,好好待他”,他才震惊地意识到,大哥的病是心病,是他害死了大哥。当时他就崩溃了,跪在大哥面前,立下誓言:“克儿是大哥的孩子,他,和他的后人,都会一年三节,祭拜大哥你的,永永远远。”
欧阳氏虽然是在西域立足,也有一点胡人血统,但他们终究是以中原正统汉人自居的,认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大哥就要死了,他无法弥补对大哥的伤害,只有,把亲生儿子让给大哥,让大哥有后。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千百年后,欧阳锋尸骨都化灰了,江湖也会忘记这个曾经煊赫一时的名字,但大哥,依然会有牌位供在家庙里,有克儿的后人去年年祭拜。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大哥听了那句话后的眼神,是狂喜、感激、歉疚。大哥在意身后祭祀,大哥喜欢这个主意,大哥原谅他了。他的大哥,是含笑而逝的,所以二十年来,他从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长大成人了,现在问起,他却无言以对。因为这个决定,父子不能相认,他不便亲近儿子。他的儿子,一直以“孤儿”的身份成长(古代,无父称孤),没有父亲管教,才会沉迷女色,放荡不堪。是他,误了儿子。
欧阳克并不明白生父心中坚守誓言的执著和眼看亲子不成器的痛苦,只按照义弟教的步骤,给生父找个台阶下,免得他自觉在小辈面前丢脸了,恼羞成怒,抵死不认,遂道:“无论如何,我总是欧阳氏的血脉,对吗?伯父在世时,待我是好的,我很尊敬他。我想,我的出生,是你们为欧阳氏传宗接代考虑的结果。现在我长大了,懂事了,你们真的不用再瞒着我。爹,我来找你,并不是要你公开认我——这是我欧阳氏的家事,与外人无关——我只是希望,我和你,能坦诚相对。我的喜好,我的期盼,都会告诉你,你的希望,你的考虑,也告诉我,好吗?康弟和赵王爷之间就是这样,不欺骗,不隐瞒,父子亲密无间,同心同德,同荣共辱。我们也能做到的。爹,我们试一试,好吗?”
儿子不问制造出他的那次□是如何发生的,也不问为什么自己在大哥死后不认他,欧阳锋大大舒了一口气。他很乐意听到儿子叫他“爹”,只要,不问这两件事,这两件,他心中的隐痛,难以启齿的事情。宠溺地对善解人意的儿子道:“好,好,怎样都好。”
眼见生父眉头舒展,欧阳克大喜。康弟教的太管用了,真该早点请教他的。满怀信心地执行第三步:“我是十七岁时,发现的。”顿了顿,轻声道,“当时很难过,那个丫鬟诱惑我,我就……我本以为你会生气,会责怪我荒废武功,会更严格地督促我练武,可是,你什么都没说,后来还送了十个美人来。”直视欧阳锋,声音颤抖地道,“爹,我以为你对我完全失望,放弃我了,才会自暴自弃,一直,就在脂粉堆里打滚。”
欧阳锋震惊:“克儿,是我误了你啊……”悔得老泪纵横,“我以为你喜欢女人,我是想你快乐。”
欧阳克苦笑:“那些庸脂俗粉,蠢笨无趣,对着她们,有什么快乐的。爹,我现在才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你看,只要都说开了,不就没有误会,没有隔阂,没有怨愤了?”
欧阳锋也很感慨:“是啊。我是不该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克儿,幸好你聪明,来找我说清楚了,不然,我始终会以为是在对你好,结果却是害了你。”
欧阳克欢欣地道:“爹,你明白就好了。我以前一直荒废光阴,到现在还一事无成,我再不想这么下去了,我想做番事业出来。”
欧阳锋欣慰地道:“克儿,你真是长大了。你尽管去做,无论你做什么,爹都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