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公主擅长纸上谈兵之外,还很有想法,僧人远行不靠车马,拿脚步丈量河山也是一桩修行。如果按照速度和行程换算,她们的马车至少能提前一天到达临泉驿,一天的时间足够布置了。公主的意思是要让楚王重新体验一回人间繁华,当然是没安好心,因为佛门除了杀生、邪淫等大忌外,还有若干清净戒,诸如不饮酒、不观歌舞倡乐等。
奚官的办事效率确实可圈可点,车夫把公主的要求带回去,奚官一丝不苟地执行了。等到公主一行人赶至临泉驿时,驿站内投宿的商旅都被清了场,大堂正中央架起了高台,台上也铺好了红底金边的绒毯。
绰绰捧着托盘送到公主面前,里面是一身舞裙、全套璎珞,还有指铃足铃。
公主胸有成竹,“乐师都就位了吗?”
有鱼说是,然后迟疑地打量公主,“您多久没有跳过舞了?腰杆子行不行?”
对于跳舞,公主绝没有不行一说,她的肢体生来柔软,别人苦练掰断了腿,她随意一踢,就能踢过头顶。
天赋这种东西,不服不行,公主除了吃喝玩乐,最在行的就是跳舞。膳善人出了名的能歌善舞,虽然她一向是坐在宝座上观舞的那个,久而久之看多了,可以跳得比那些伎乐更好。
独舞阵仗不够大,三个人一同换上了衣裙。绰绰和有鱼是充数用的,但盘上了灵蛇髻也有模有样。
公主的行头比较复杂,最后一个出来,出现即艳光四射。她怀抱琵琶,翠羽半臂红裙似火,金丝面具下美目流转,跳脱盘绕间披帛飞扬。她赤足行走,步履缠绵极尽姸态,要不是认识了她太久,真会误以为飞天坠落了凡尘,一言不合蹦起来就要跳上一曲。
看看天色,太阳快下山啦,据探子来报,楚王殿下已经行至前面三道河,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境地,只有进驿站投宿。
公主紧张得直咬牙,“好啊,终于来了……”
之前的暗亏吃完,轻易就放他离开了,事后越想越后悔,怪自己没发挥好。现在再来一回,可得把握机会扳回一局。
公主给躲在大门两掖的人使眼色,只要楚王进来,即刻把门关上,确保他有来无回。待一切部署完毕,公主得意地叉腰而笑,出家做和尚就是这点不好,被人算计了也不能生气,更不能像以前似的举刀就砍,砍了可就破戒了,佛门净地容不下手握屠刀的弟子。
派出去侦查的人回来了,拖着长音说“报”,“楚王殿下已到虎跳门,距此仅二里之遥。”
公主道好,搓了搓手,“再探。”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说楚王殿下下了官道,直往驿站来了。
公主简直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忙趴在窗口看,来了、来了……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斜斜铺陈过来,那个白衣的僧侣仿佛踏光而行,晚霞晕染了他的袍裾。九环锡杖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声响,据说这声音是用来祛除邪祟和蛇虫鼠蚁的。
公主看了绰绰一眼,“那天晚上的僧人……”
“就是楚王殿下。”绰绰笃定地说,“缘分啊!”
公主忽然生出了点愧疚之情来,原来人家真救过她,自己却弄出了盘丝洞的架势,等着他自投罗网。
铁环摇动的清音越来越近,公主从缝隙里看清了他的脸,宁静、温和、慈悲。如果不是他的志向决定她的命运,公主由衷觉得他很适合干这行。因为极少有人能锤炼出飘然出尘的气韵,也许他是真放下了,才会显得如此洁净广大,佛法无边。
要不算了吧,破坏人家的修行太缺德了,公主忽然犹豫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白衣的样子,让她莫名觉得亲切。仔细想想,可能因为扜泥城也是白色的,看见他,就让她想起了家乡。
公主晃神的当口,九环锡杖被摇响了,这回不再是轻微的碰撞声,是“啷啷”的一串。
“嗯?”公主再看,发现他在篱笆门前停下脚步,只是摇动手里的旃檀杖身。公主纳罕,“他这是干嘛?怎么不进来?”
一旁的王府家仆压声说:“摇杖等同敲门,意思是不进来了,里面的人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自愿给出家人布施。”
公主瞠目,“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绰绰说不能吧,“要是发现了,早就绕道了。”
这话也在理,公主随即给驿丞使眼色,让他出去招呼,无论如何先把人骗进来再说。
驿丞得令,用力吐纳平稳心绪,然后扬着抽筋般的笑容,热情地迎了出去。
“大师……”驿丞把奉承大人物的看家本事全拿了出来,上前点头哈腰说,“大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快进去歇歇脚,我命人给大师现做斋饭,再预备上三天的干粮和水……大师快请进吧。”
可惜释心并未接受他的好意,轻轻躲开了驿丞试图接走包袱的手,合什一拜道:“贫僧满身尘垢,不便入内,只要乞块薄饼就够了。”
驿丞愣了下,“那怎么行,天快黑了,大师不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吗?”
落日余晖下的人法相庄严,抿唇微微一笑,“出家人行走四方,心中有净土,处处可安眠。”
驿丞被堵了回来,虽然大师话里的禅机超然物外,但他想起驿站里膳善公主圆睁的凤眼,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游说。
“临泉驿是驿站,驿站开门就是为迎八方客,为倦足的过往官员商旅提供食宿的。佛门讲究方便,我们驿站也讲方便,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