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郑品恒的诊所里,啸海杵着下巴,对着视力表发着呆。
郑品恒嫌弃得很,“你不回家陪着老婆,在我这里‘磨洋工’干什么?”
啸海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家里有铭生在,会照顾好她的,也不用我担心。我现在想不通的是,那些浮尸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郑品恒洗了洗手,坐在啸海对面,“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些尸体要是继续在海河流域这么漂着,必然会要引起大瘟疫。你们再查不出个所以然,这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啸海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查吗?可我是个海关监督,又不是警察局长,我能查到什么呀?”
郑品恒神秘地一笑,“我可以给你指个路子,你去找日租界巡捕房相熟的人问问。”
“日租界巡捕房?”啸海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郑品恒点了点头,“没错,你以为大元白面馆让那几个人搬尸体,他们就会乖乖听话吗?肯定是大元白面馆勾结巡捕房威逼着他们。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海关监督怎么会跟这个案子牵扯的这么深?你和那个探长许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啸海心里很警觉,但是表面上还是漫不经心,“我们两个人在上海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共事,算是旧识。”
“共事?”郑品恒看了他一眼,“许伟原来可是共产党啊!”
这句话不得不让啸海提高警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当初报纸可是报道过的。”郑品恒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
啸海松了一口气,告诉他:“许伟投诚之后,成了戴组长的手下,说起来跟我也算是半个同僚。”
郑品恒的表情到没有什么惊讶的,就像啸海只是说了一句日常问候而已。“原来你戴笠的人。不过,你们这些党派争斗,我是没什么兴趣。我就是个大夫,你这人还不错的,我愿意结交。”
啸海对他的古怪脾气无可奈何,呵呵一笑,“感谢你的肯定!”
郑品恒傲然地回答,“不客气!”
啸海也不跟他计较,站起身,洒脱地摆了摆手,离开了诊所。
他心里是非常接受郑品恒给出的意见,立刻去日租界的巡捕房了解情况。
可他还没有到达巡捕房,就听到后巷发生了不小的骚动。这个后巷就是当初警察抓到那两个“搬尸工”的地方。
啸海拐了进去,看见几个苦力模样的人围着一个衣着还算整齐的中年人,正在发难。
他又往里走了走,靠近发生骚动的圈子,只听见其中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年轻人指着中年人说道:“田国秀,你让我们帮忙搬运尸体,说是交给田殿功埋了,就给我们一天一元钱!”
旁边一个中年人也十分愤怒,推搡着田国秀,“去年冬天,你说没钱,只给五角,还让我们直接往河里扔!可是,钱呢?五角都没有了!”
“对!现在我表叔他们被抓了进去,你还让我们这么干!不给钱,我们就不干!”一个穿着蓝短褂的矮个子年轻人应声附和。
田国秀脸色惊慌,十分为难地说:“诸位,听我说!让祥子去拉尸体的,可不是我呀!”
“那是谁?”啸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看见了这个大高个子的人衣着楚楚,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怀着对上等人的敬畏,几个人都停了手。
田国秀像是见到救星一样,一下子扑了过来,跪在啸海的面前,“官老爷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这几个民工可不让声了,怒视他,“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就是问你要钱,还有要你给祥子一个交代!”
“到底怎么回事?”啸海也没有伸手扶起田国秀,而是问向众人。
田国秀悄悄地站起身。
那个穿着蓝短褂的矮瘦青年站了出来,“我叫杨明天,杨祥是我的表叔,我俩从塘沽来天津卫找活干,现在给仁记洋行作车夫。5月8日那天上午,我和表叔在万国桥附近拉人力车,到了日租界河沿地方,我看见他被田国秀叫住了,接着巡捕出来抓了他。我跟过去一看,他们把表叔抓到大元白面馆,逼着他拉尸体。”
“他把尸体运到那里了?”啸海听到这里,发现时间对不上。
杨明天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尸体从闸口拉出,丢弃在电话局旁边的河沿。下午,我表叔就被抓了!”
之前说话的中年人也忍不住开口:“不光是杨祥被这个田国秀坑了,还有孔昭元!他本来在英租界仁记洋行拉包月人力车,拉了7年,去年因为吸毒而被老板撵走了。我们把他送到救济院。可是那天在路上,我看见他被巡捕打了一棒,田国秀也打他,让他搬尸体!”
这时候,巷子外传来嘈杂声,日租界一列队的巡捕冲进巷子。他们像是没见到啸海一样,直接冲到聚集的人群中间,把人通通带走。
田国秀也挺直了腰板,似乎有人撑腰了,可是巡捕却不这么想,而是把他和那群人绑在一起。
啸海伸手拦住领队,“我是津海关的张监督,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个领队上下打量了啸海一番,再一听这名头,表情虽然客气,但其实十分傲慢,“津海关和我们日租界巡捕房井水不犯河水,希望张监督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说罢,这一列队拿枪抵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留下啸海皱紧眉头,看来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