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川无从可辨,却又明白天帝若知道实情,怕对他的惩罚便不是守树思过这么简单,于是终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只是这件事在他心里埋了一个大大的结,一如当年那团红丝一般,纷繁杂乱的缠绕在他心头。
云月川就这样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他素知人间相传:西方月盈山上有颗月盈树,若有机缘寻得此山,见到此树,便可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云月川因此传说而生,又因此如今守在了此处。只是不知为何,自他下界之后,来到月盈山的人渐渐少了,月盈树更是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总有阵阵风吹过,带走本挂在树上的条条红丝。渐渐的,桂花也不见开放,整个树光秃秃的,与他的百无聊赖实打实的做了个伴。
直到有一日,一股由远及近的血腥传入他的鼻间,其间还夹杂着狐狸毛被烧焦的气味,他便是被弄醒的。然后,一只烤狐狸便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本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三尾狐狸,全身的毛发都翻卷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有点地方甚至已经焦黑发臭传出难闻的气味。后腿像是被折断一样瘫软在地上,全靠两只前爪奋力攀爬,在草地上留下两排细长的血痕。它的蓝眼睛望着头顶的月盈树,目光中除了疲惫更有一丝热切,如同看到了期盼已久的事物一般。
云月川看得出来,这只倒霉狐狸开始回光返照了。
“死到哪里不好,偏要跑到这来。”云月川低声抱怨,慵懒的站起身伸了伸腰,狐狸这才看到一旁的人,全身可供辨认的毛发根根炸立起来,它警惕的盯着云月川,喉咙酝酿着警示的低吼声,虽然这种威胁毫无效力但却勾起了青衫少年丧失依旧的好奇心。
“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云月川虚手一托,小狐狸整个身体悬在了半空中。它似乎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比弄伤自己的更难对付,索性放弃了挣扎,双眼紧闭,眼泪滴答滴答的流个不停。
无数的月盈树叶自云月川的指间旋转将小狐狸包裹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产生的想法,他觉得有个伴会不错,于是便不想任由那只傻狐狸死了。
他用手在它身上戳了三下,后者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好好睡一觉吧。”云月川抱着一只不安扭动着的绿棕子,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很快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嘴角湿湿的。他睁开眼,一只粉色的小舌头正在他的脸上横行无忌的舔着。月盈树叶中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没了毛的肉球,但周身腐坏烧焦的皮肉都在有序地生长,新生的粉丝皮肤让它看起来有些滑稽又可爱。
“老实别动,我是在救你的命。”
小狐狸依旧没停下狂舔模式,甚至用上了爪子。
“你这小狐妖,再这样我便不管你了!”
未等话音落下,他很快便明白了狐狸的用意。
原来是有“客”拜访啊!
无数穿着仙风道骨的长袍剑士造访了月之原,他们的剑上充斥着无数低阶小妖和精灵的冤魂。云月川知道,狐族历来都是妖界举足轻重的存在,那些虚伪的人间道士满口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实则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这些他在天下向下望时,早就看了许多。
人间的杀戮和鲜血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但一夜之间,人类的贪婪和丑恶却成了他最厌烦的一切。黎明微露,小狐狸睁开眼睛,看着遥坐月下树梢上的青衫少年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长剑,白狐识得那把剑,那是杀害他族中亲人的捉妖道士贴身佩戴的东西。
“哎呀”
青衫少年的手划过剑锋,一道细长的伤口随即出现。
“该死”
少年恼怒的一弹,锋利的斩妖剑瞬间化为飞灰,随着漂浮在空中的白色馥郁,消失不见。
“小狐狸你醒了啊!”
白狐害怕的向后蹭,身体不住地发抖。
少年起身,对着小白狐打了个响指。
“求,求你放过我!啊?我会说人话了!”
“怎么样?”少年笑了笑,“啊对了,还有这个!”
华光流转在少年和白狐之间,一个稚嫩却瘦弱的白衣男童惴惴不安的站在少年身侧。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
“那你认得它吗?”少年指着西方的月盈树说道。
“认得,那是月神大人出生的地方。”
“知道我是谁了吗?”少年横着眉问道。
白衣小孩摇了摇头。
“笨死了!”
少年忍不住敲了敲小白狐的脑袋。
“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不怕”
“哦?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少年忍不住被逗得咯咯直笑,他俯下身捏了捏白狐的脸,“那你来讲讲你发生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如何?”
那一天破晓,白狐趴在树梢上,青衫少年饮着酒听着幼童讲述他的过往。
在他生活的地方,狐族信奉掌管世间情爱的月神,他们管他们居住的狐狸洞叫月老城。狐族与世无争,但狐妖生来的内丹是许多道士梦寐以求的修道宝物,狐狸的皮毛亦是猎户妇人喜爱的华贵之物,纵然如他们生来便有强大的灵力,在险恶的人心面前也不过是沦为俎上鱼肉的命运而已。
青衫少年听着,笑着从手中变出一根红丝,白衣小孩这才知道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