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搪塞顾锦川,沈渊有得是说辞,心中真正所想却是自相识起,自己都和折扇公子说过什么,可有会祸及西北的胡话。凌亦珩,凌亦珩……她偷偷看过那块玉佩,怎就没想到和沈涵多说一嘴,岂非早就能对出来了!
依稀是在夏日里,冷香阁花厅众生百态,兄长明明与他见过,却没能当场认出,可见实如顾医师所言,凌三皇子并不受皇帝重用,连镇守西北的将领都不得会见。花魁稍稍放心,又念及折扇公子流连风月,全然不像设想中会对他们有所威胁之人。
还好,还好,顾锦川既说行三的皇子不得重用,那便只谈彼此二人,总比被权力旋涡的中心纠缠上了要安全得多。
“深宫诡谲,你哪里知道其中艰难。”然而,医师对此并不买账:“我当初辞官,正因耳闻目睹,唯恐自身牵连其中,累及家人亲故,不如隐匿市井,反而逍遥自在……阿晏,他同我问起你时,那种眼神令我感到不安,他对你,或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知外头两个丫鬟如何想,花魁娘子自个儿心头“咯噔”一下,像有什么不得见人的秘密被戳破:“锦川兄,你多虑了。我在冷香多年,也是看尽男女离合悲喜,早已经心如槁木。纵然他天潢贵胄,与我而言,也只是个,当着仙君观宇的山门前,我曾与他名言,彼此殊途不同归,往后各归各路,切莫再有交集。”
明明没有发烧,沈渊却觉得头脑愈发昏沉了,仿佛不是为自己所控,如有千钧重石坠于其上。她真的不想再听见有关折扇公子——如今应当称呼三皇子的任何事了,何止长生观外,还有檀香梅下,世欢楼前,甚至冷香阁垂花走廊的扶栏边,同样的话谈过许多次,可他不听,也不肯放过她。
“我乏得很……”花魁有气无力,推辞的话没说完就被顾医师给了台阶:“罢了,怨我,都说医者父母心,我看着你病痛缠身,却还要说这些让你烦心。待服了药,就好生歇下吧。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身染痼疾,行万事都应当以惜福养身为先,切莫逞强,更不该多思多虑。”
冷美人自嘲笑笑,却已是病容憔悴,再无颜色:“还是那句话么,多思无益百年,我记着呢。日子总要过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香阁再低贱也是安分的臣民,我倒不信,他还能将我怎样。”
医师自觉不接下话茬,转而请花魁将两个贴身丫鬟唤进来,叮嘱她们平日保养琐事。盛秋筱主仆腿脚利索,那张方子原也为救急,无需花费许多时辰,汤药一如既往漆黑呛人,盛氏备好了什锦糖果子,一并奉进来。顾锦川无意看她的笑话,暂且退到外间等候。
“今时不同往日,再难以入口,这次也赖不得了。”沈渊难受得紧,愈发难以下咽,拧着眉含了颗杏仁糖,由着秋筱半哄半逼迫地喂了药。盛氏主仆收拾了碗勺拿出去,医师方才回来,重新为榻上病人搭脉。
花魁喉头苦涩萦绕:“我有个荒唐的想法,锦川,若天不假年,我是不肯看着自己形销骨立、苟延残喘的可怜模样,到时,你可愿赠我一副良药,让我走得体面又痛快?”
“小姐快别说浑话了,哪就至于的。”绯月与绯云先着急了。隔着淡绿绣锦鲤莲花丝帕,顾锦川的指尖也猝然收紧:“以我的道行,还做不到未卜先知,不过以在下拙见,应当请两位姑娘再找笔墨来,给你写一副安神方,好好睡上一天才是道理。”
气氛微妙起来,无人明白花魁何出此言,着实灰心丧气过了头。“我病糊涂了,别与我计较。”沈渊自知失语,也暗中懊恼,扭头不看顾锦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和丫头顾左右而言他:“良药苦口,今儿小厨房备的什么点心?”
绯月会心道:“有豆浆茶糕和萱花酥,刚刚盛姑娘与奴婢说,前头送来了鲜牛乳,她正要给小姐做茯苓饼。”
“秋筱又技痒了。”花魁笑靥灿然,“锦川,刚才是我不好,一下子病得难受了,什么话都不假思索。今天我该谢你,让我终于有了个明白。我家盛秋筱最擅粥点,你且去外头小坐片刻,带几方茯苓饼回去,让澧兰也尝尝。”
“听说你抱恙,澧兰很担心。”顾锦川见好就收,神色放缓:“我没办法带她过来,有你赠的点心,她一定会高兴。”
病中不宜劳神,两个人没再强行客套,绯云引着医师出门,到小院子另一头的厢房等候。不是用饭的时辰,小厨房炊烟起了,对冬日的凛冽严寒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却能温暖灶间方寸天地。盛秋筱三叠挽起袖子,头上扎着布巾,少许露出光洁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她和花魁娘子是截然相反的,体质燥热,稍微进补点的饮食都要谨慎,从前小阁主院子里送进上好的野羊,烫了锅子邀她同席,竟也受用不得。
铜壶中牛乳煮开沸腾,小菊搬个杌子坐在角落,拿着大蒲扇烧火:“奴婢只是听人说过,小姐身子很差,常常病倒,不曾想竟这样怕人。姐姐,你说,花魁娘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盛秋筱打开陶罐,挖出满满一勺茯苓粉撒在盆里,洁白细腻堪比新雪:“我同你一样,不是早早来到冷香阁的,并不知道内情。不过,我好像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远远见过小姐一次,那会儿她大约还没及笄,已然是个美人坯子,可惜一眼便知病弱。我曾猜想是胎中不足,后来,逐渐与小姐相熟悉,才偶然听她说起,是儿时染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