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带着面具带着兜帽的,定是见不得人,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报不报了。”
说着,手中酒一饮而尽,酒杯空了,他故作无所谓地去拿那酒壶,却听那丫头开口,“师父,我何时说……他们戴着兜帽……了?”
少女浅笑盈盈,眨了眨眼睛,娇俏可爱的模样。
九衾心中一惊,却知已然落进这丫头的言语陷阱里……当下搁了酒壶,缩回了躺椅上,低着头,局促的模样,“我、我……我说什么兜帽了么?”
“九衾。”
声音有些沉,带着警告的意味,早就怂了的九衾当下更是缩了缩脖子,“好了啦,你想说问什么,你问吧。”
“无极宫,是什么组织?”
“一个江湖门派。”
“干嘛的?”
“保护你的……”恹搭搭的模样,顺着回答,猛然觉得不对,赶紧抬头讪讪笑着,“啊不是,那什么……就、就是跟无名酒馆一样,卖些吃食的,只是几年前招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嘿嘿……这不,最近你腿不好,我就……我就让他们保护你来着……”
“保护我做什么?”
九衾一愣,“就……就担心你的腿……”总觉得对方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哎,也不知道这徒弟是跟谁学的,小小的年纪摆着脸的模样,竟是格外有气势……
“九衾。”言笙把玩着酒壶,看着面前的九衾,皱着眉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那些个胡诌的借口。”
“九衾,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你不愿说,我便不问。纵然知之甚少,我也知道你总是为我好的,但是九衾,这件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在我身边安排这样的江湖组织,为什么你觉得,需要保护我。”
“就像你说的,隆阳城里想要真的伤到我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又有了浮生,更是无人可以在我非自愿的情况下伤到我,那么九衾,你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
这丫头太敏感,特别是在她认真的时候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假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可真话?
怎么说呢……告诉她,她根本不是什么言王府的女儿,她的十四年就是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谎言里,那么多人,以自己为棋子,设计了一盘棋局,只为了保护这个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保护……这么一点,微末的血脉。
能这么说么?不能。
他们的保护是为了她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加重她肩头的负担,不是为了让她背负着本就不该她背负的恩怨。他们所为之努力的,不过是将真相尽可能地,永久封藏。
九衾将酒壶拿起,在描金白瓷杯里倒满,仰头一饮而尽,才叹了口气,直视少女眼眸,“不能。”
他伸手,轻抚因着意外微张了嘴的少女,带着几分慈祥的笑意,像一个真正的老者,抑或智者,“小笙,人之渺小,沧海而一粟,也许某一天,我、安歌、煦渡、你,我们都已经不在了,可这白云寺,定然还在。”
“哪怕它的红墙更斑驳,哪怕它的牌匾残破不堪,哪怕它屋檐漏了水,可它,定然还在。”
九衾从来不曾如此正色地说过话,他通常都是不着调的,不着调地强调自己双十年华、强调自己英俊潇洒,强调自己如何将他们仨拉扯大的“丰功伟绩”,他却从不曾对着他们,谈过生死、谈过生命,谈过,芸芸众生。
有时候,言笙总会觉得,相比于师徒,他们四人更像是孤单寂寞的魂,找到了同样孤单同样寂寞,同样的同类,惺惺相惜、相濡以沫。
说是师徒,他们更像是打打闹闹的同辈。
可这一会儿,突然认真起来的九衾,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德高望重的味道,那一点同类的感觉,便愈发淡了。
这是一个比他们更高远、也更寂寞的灵魂,他的眸中,有一种情愫,像是经历了所有沉浮变迁之后终于放下了的喟叹……
他的眼里,明明有光,却又寂灭。
“一座小小白云寺尚且如此,何况这山河万物。”九衾摸着言笙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干燥而温暖,他含笑说道,“所以啊,人呐,实在脆弱而渺小,同蝼蚁并无区别,所以,好好过好每一天,不要留着遗憾,就好了。”
“至于那些个无极宫还是别的宫,为师不能告诉你,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但是你且只要记得,这是为师的一份心意,就好了。”
“如此,纵然某一日,为师不在了,也能放心些。”
……
言笙一步步地往山下走。
本想上山来问明白无极宫的事情,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突然端着师父架子的九衾,认真地令她有些手足无措。她想过九衾可能不愿意告诉她,甚至顾左而言他,那她便留下琉璃珠串就是。
却没有想过,九衾会这么认真的模样,卸了一脸嬉皮笑脸的面具,竟还搬出了什么“不在了”这样让人心里跟着一沉的话题。
有些事,她便做不出了,譬如,将琉璃珠串丢下这样的事情。
那些认真的心意,她最是不忍伤害。
伸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琉璃珠串,隐隐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悬在头顶,令她有些沉闷压抑,她不知道那张网之外等待着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鸟语还是刀光,是花香还是剑影,统统不知。
林中比外头的光线要暗许多,外头应是夕阳西下,此刻林间却只剩下了几束微薄的光线,带着些许的橙色,暖意却是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