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歌。

这是那件事以后的名字。

在那件事之前,我叫什么,连我自己都忘了。也没有人再记得。

那一天,鲜血浸染了整个庭院,连天边月色都染了一抹通红。那些还活着的人,在满地鲜血铺就的泥泞里,推搡着、哭闹着,喊着“魔鬼”,面露惊恐。

魔鬼啊。

被一群丧尽天良的恶魔叫魔鬼,多么新鲜。

他们登堂入室,欺负、凌辱他的母亲的时候,何曾觉得他们自己像是魔鬼?

母亲哭喊着求饶的时候,他们可曾想过宽恕一二?

他们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他们也会这般向另一个人祈求得到宽恕?

母亲尸骨未寒,就躺在血泊里,那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母亲的、别人的、还有他自己的。

母亲是村子里的耻辱,未婚先孕,那个“野男人”是谁没有人知道,听说外祖逼问了一天一夜,母亲半个字都不曾透露,之后母亲生下了他,便同外祖家断绝了关系。

母亲带着他在村外盖了间小草屋,两人相依为命,也过了许多年。

一直到……那群人来了村里,见到了母亲,便开始穷追不舍,母亲不愿意,他们便时不时霸王行径,动辄上门蹭吃蹭喝,行骚扰之事。

她担心自己的事情被村里人说道,影响了往后自己儿子的心性与仕途,便处处忍让,半点不敢吱声。

没成想……

母亲性子绵软,人生里两次的果敢强硬,一次是对抗外祖,还有一次,便是以死保青白。

素来怕疼的母亲,采用了最决绝的方式,咬舌自尽。

那一晚的月色,殷红如血,那几个恶魔一边丢开破布娃娃一般的母亲,一边骂骂咧咧地提着裤子往外走,言语之间,丝毫不曾因为一条人命的流逝而觉得几分愧疚,甚至,污秽言辞间,都是母亲如何不识趣。

他从私塾回来,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母亲衣衫褴褛,嘴角鲜血淋漓,已经闭着眼,倒在了地上。

一直绷着的一根神经如同琴弦炸裂,在脑海里炸开绚烂的火花,炸地他浑身上下都生疼……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恶霸,已经死了,就倒在他一步之外,而他手里握着的剑上,鲜血缓缓滴落。

有些事情,就是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杀人也是。

之后的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做过了无数次般的熟稔,这群恶霸们尖叫着、推搡着、哭诉着、哀求着,说他是魔鬼……

呵。魔鬼又如何?若是化身成魔,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那么,就让他成魔吧,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魔。

那一晚的血,真多啊。

后来的后来,他还回去看过,那个已经被废弃的院落,破旧的门槛上,有一道经年累月都冲刷不去的红色印记。

而彼时,他就坐在那遍地横尸的血污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才下定了决心,起身,离开。

母亲的尸体他没有带走,人都没了,那具身体到底如何,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就是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往日虽清贫,可在母亲羽翼之下并未吃过苦的小小少年,哪里知道如何活下去,又哪里知道,如何识别人心真假。

他被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骗去了杀手组织,专干杀人越货的事,手上的血越来越多,背上背负的性命越来越沉,心也越来越麻木。

九衾是在他一次任务完成之后见到的。

身后是他在熟悉不过的鲜血炼狱,而对面款款而来的男人,背着手,步子很慢,却转眼之间就到了身前,他一身银白长袍,干净地宛若来自九天之上,令彼时的自己自惭形秽。

男人走到面前,眉眼之间是带着些秀气的清隽,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眼神去清明,即便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也只面带隐约慈悲的笑意,像是神明俯瞰众生。

他说,“跟我走吧,我缺个徒弟。”

彼时的自己,已经不是一碗白米饭就能骗走的小孩,但眼前的这个人,清风霁月地站在修罗场中,高远似神明。

他说,“你罪孽深重,却不知道所有罪孽总是要还的。”

还?不过是一死,他不怕。这一生孑然,除了自己剑,再无所相伴。却听他又说,“只是,这还法,总也有些讲究,这人不在了,总还是有下辈子的……”

他不怕用区区往后余生去偿还一生罪孽,何况,若真的有天道轮回,母亲那般脸都不曾与人红过的人,又何故不得善终?

可九衾提到了母亲,他就不敢不信。

于是,他跟着走了。

自此,他便唤作,安歌,成了白云寺里一个和尚,放下屠刀,披上袈裟,却不曾剃度,不戒酒肉。

也不念佛。

九衾不太管他,几乎是放养式的。没两年,九衾又带回了个男孩子,叫煦渡,跟着九衾学医,话挺多的,不像他,是个闷葫芦,如此白云寺才算多了些人气。

他也渐渐地,似乎从那些血腥和阴霾里走了出来,开始接纳九衾、煦渡,像个家人,他开始感谢那件事之后的数年无常命运,让他经此得以成为一个能够保护别人的人。

再过了几年,九衾又带回了言笙,一个很乖巧、很灵气、有超脱于年龄的智慧的姑娘,说是九衾的关门弟子。

九衾却似乎什么都没教她,让她在山上像个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胡作非为,将库房珍藏的极品药丸当糖豆子磕,彼时煦渡还未学成,医术还是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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