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受命过来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暗沉的光线里,气氛尴尬又压抑,让他都有些无所适从,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大小姐在么?老王爷有请。”
沉闷又压抑的气氛里,纵然只是这样一句听起来很是平常的话,都有种平地起惊雷的感觉。
没有点灯的屋内,少女姣好的容颜看起来有些虚幻和不真实,她搁下手中打点到一半的行李,直起身,“祖父要见我?”
“是的。”
“不了吧……”少女眉眼微低,表情是有些陌生的安静,“今日便要走了,往后何时相见还不得而知,这一面……不见也罢。见了,不过是徒增伤感。”
沉静下来的少女,气息隐没在阴影里,连笑容都显得有些缥缈。
管家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小姐。
记忆里的大小姐,背负着整个言王府的期待,举手投足都是骄傲又高贵的,带着些锋芒,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管家一愣,心中泛起一阵自己都说不大清的慌张,然后才恍然想起来般,连连否认,“不、不是的……大小姐,您不用离开了。”
“不用?”这一回,诧异的倒是言紫凝。
“是的大小姐。贤王来了府中,带来了陛下的圣旨,迎您进府呢。您不用走了。”
府中老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纵使不愿接受别离。
他不知其中内幕,想着大小姐能进贤王府本就是最好的结局,也不知道老王爷为什么坚持要将人送走。如今陛下圣旨下来了,自然是最好。
管家圆润的下巴抖了抖,跟着心底像是落了块石头似的,连笑容都发自内心地舒缓了几分。
言紫凝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准备放弃这里的一切。
彼时冲动之下不觉得如何,甚至带着点大无畏的壮烈感,可之后整理行囊的每一个瞬间,只有自己知道,连手都在颤抖。可是能怎么办呢?
总要有人面对这件事的后果,如果不是自己,就必定要搭上母亲,彼时,事情愈发不可收拾,她……不忍。
如今却听说是不用走了,那高高提起的心,被如此轻飘飘放下,颇有一股子不真实感。
昏暗晕染的光线里,她看着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的管家,确认道,“你说……贤王来了……?”
“是呢!”管家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发自心底为对方觉得开心,发生了这种事情,这是最圆满的结局,点头都点地格外用力,“还有陛下的圣旨!”陛下圣旨赐婚自是大婚,从未有过一个妾室进府还有如此殊荣的,这份殊荣,可是头一份呢!
管家没有说完的话,言紫凝也想到了,被轻飘飘放下的心,又一次缓缓被提起,肺腑之内充盈的,是暗沉雾霭之后的微光,那光渐渐冲破迷雾,在心中充盈,满溢。
今日开始怀疑的那些浓情蜜意之时的承诺,原来都是真的。
真好。
……
而在并不远的言笙院子里。
言御雪的梨花酿已经摆上,精美的琉璃夜光杯中,酒液沁香。
言笙面前的琉璃杯里,也史无前例地倒了小半杯梨花酿。言三爷爱酒,外偏爱梨花酿。他的梨花酿,入口甘醇,后劲却并不小。
对自己这个小辈,他还颇有些长辈的风范,只倒了一小杯,也就一口酒的量,便叮嘱着她不许再碰。虽然……这个小辈,以后可能也不大会是小辈了。
他晃着手中酒杯,啧啧称奇,实在不明白秦涩这个面白心黑、五脏六腑都黑透了的家伙,怎么就会看上了言笙这样有点儿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呢?
好看是挺好看的,像这丫头养的那只猫儿,绵软、可爱,看着粉粉嫩嫩,但……秦涩是喜欢养猫儿的人么?他明明是养虎豹的性子。
他一边看言笙,一边晃着酒,闻着酒香,漫不经心地听着今日的事情,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好奇心,听到一半,突然抓到了什么重点,愣了愣,打断了对方,“圣旨?你去请的?”
对方同他差不多,都漫不经心的,不过对方的重点在言笙,一边说话,一边帮言笙夹菜,而乖巧的笙姑娘对他们的话题似乎没什么兴趣,抱着碗低着头吃得香。
言御雪挑眉,对饭来张口的瑞王爷帮人夹菜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他连剥葡萄都见过,只是……他嗤笑一声,说这人心黑,果然黑透了,“你这是一巴掌打了两家人的脸啊,啧啧。”
看着是天下独一份的恩宠,实际上,这同样也是天下独一份的耻辱……
往后,当人们还在津津乐道这段并不光彩的事情的时候,当茶余饭后在茶馆酒楼听到说书先生口中还在传述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故事的时候,如今在感谢这家伙的人,自然会恨不得回到此刻扇自己几巴掌……
有趣的八卦谈资层出不穷,世人总是多健忘,不过数月,这件事便会在隆阳城里销声匿迹,但如今这情况,怕是要记上好久。
言御雪倒是不明白,“秦忆枫那家伙,最近惹你了?还是紫凝那丫头最近得罪你了?”
秦涩没说话,目光落在身侧少女低着的脑袋上,眉眼微微蹙起。
言笙这人,有时候看着挺不守规矩礼仪的,譬如方才,她就这么大刺刺坐在了主位边上、明显高于秦忆枫的位置,譬如,她并不会如同大家闺秀那般恪守着一些教条,但她骨子里有她的坚持。
她对人一视同仁,她会对瑞王府每一个人道谢,哪怕嬷嬷只是为她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