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闹了大半宿,才安静下去。
下人们睡了不过个把时辰又要起身,尚且漆黑的天,空气泛着沁骨的凉意,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下人们缩了缩衣领子,王府待下人素来不会太过于苛待,特别在穿着方面,到了冬季每年都会做一身棉衣,也算是王府的门面。
不过,要说多保暖其实是没有的,大体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款式。
除了主子身边贴身的、得宠的奴婢们。
下人们一边搓着手、哈着气地往门外走,一边放轻了脚步声。大小姐的院子就在附近,昨儿个他们闹得晚,这会儿定是还在睡着,若是吵醒了又得挨骂。
只是,今日与往日不同。
今日紧闭的门扉前,竟站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全身拢在斗篷里看不到面容,看身形应是个女子。
有好事的下人想要上前问询一二,却被边上的姑娘拽住了手,摇了摇头,拉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咬耳朵,“这几日王府事比较多,昨儿个听说二小姐都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离开了,被管家给拦住的。”
“我有个兄长在外头办差,听说这事儿啊同大小姐而有些关系……那宝记不是大小姐的么,前几日大小姐上贤王府要债,才被贤王妃发现了这事儿……是以,主子们之间的关系,紧张着呢!”
说着,见对方一脸恍然又讶异的神色,愈发地低了声音,“你呀,这几日绕着主子们一些,莫要被殃及了去。”
那人哪里知道这其中关系厉害,当下频频点点保证着,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一时间竟是对提醒自己的丫鬟多了几分不能为外人道之的感恩。
毕竟,这可能……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
身着斗篷的女子在院子外站了很久,微微低着头的模样,吸引了往来不少人的注意,但没有人敢上前问询一二,就如那个丫鬟说的,多事之秋,少管闲事。
昨儿个两位小姐的动静孑然不同,一个,差点儿被送出了府,一个,倒像是在自己府里开了庆功宴似的……这闲事,谁不要命了去管?
那女子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转身朝着前院走了,她并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离开之后,院子的门“吱吖”一声,打开,探出少女容颜,那脸在深冬未亮的早晨里,多了几分平日并不明显的冷硬。
她目光落在那离开的背影上,偏头问身旁矜贵公子般的浮生,“认识?”
浮生摇摇头。
俩人都不认识,行为举止虽怪异了些,但似乎没有恶意,莲皱了皱眉,继续吩咐浮生,“既然不认识,那主子那边就不必说了。”
浮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朝里走去。
这般天气,言笙通常都起地晚些。莲轻手掩了院门,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那女子一路往前院走,拢着衣襟,露在外面的手看起来有些苍老,打扮有些引人注目。但既然这是后院,定是经过了府中主子们同意才进来的,自然没人上去盘问。
她就这么一路到了老王爷的院子里。
黎叔已经起了,正准备去小厨房熬些汤药,入冬之后老王爷身子骨就有些不大利索,大夫开的汤药日日喝着。
他走出门就见到了拢在斗篷里的女子,微微一愣,问,“你是……”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这府里暗处许多暗卫守着,能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而没有经过通传的,只能是府里的人……
府里的女子……
黎叔似有所感般,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连声音都在颤,“您、您是……”不自觉带上了敬语。
对方低头,伸手,慢条斯理地摘了兜帽,露出兜帽之下未施粉黛的脸,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清瘦了许多,眸色也淡了许多。
黎叔瞳孔颤了颤,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王、王妃……您……”
“老王爷起身了么?”女子含笑而立,就站在廊下。微微仰着头,姿态却端庄又淑雅,贵气却不逼人。
黎叔眼眶微湿,他跟在老王爷身边多年,也是见过许多年前的王妃还是丫头模样,彼时可爱又娇俏,一笑之间眉眼弯弯,灵动的很。
仿佛十几年时光一下子就飞逝而过。
转眼之间,当年那个可爱的丫头,沧桑历尽,眉眼依旧,却再无往日娇憨。而这之间,言王府亏欠太多……太多。
黎叔弯下了腰,规规矩矩行了礼,掩下心中震撼,含笑应着,“王妃过来,老王爷知晓定是开心得很。您请进去吧,老奴交代几句就去伺候您。”
说着,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如此失态了。
对方温婉而包容,和言紫凝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多了风霜之后的笃定和温柔,微微欠了欠身,“您去忙吧。”
黎叔点点头,端着手中的药材疾步离开,暗想,单看这份气度,倒是像极了二小姐……只是,这样的气度出现在一个为人母的王妃身上尚且难得,何况是……尚未及笄的丫头。
也难怪,之前总觉得二小姐气度不凡,看着有些不大简单。他一边走,一边甩了甩脑袋,在小厨房找了个小厮,事无巨细地交代完毕熬药的注意事项,才端着一壶刚烧好的热水往前屋走去。
年纪上去了,这些年老王爷总觉得睡眠不如从前。
只是这天寒地冻地,人在被窝里也犯着懒才没有起身罢了。外头的动静他隐约听见只知来了人,却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