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花枝大娘领男人进来之后,这一宿就算忙活完了。
驼背侍者安静地守在阁楼下,等到花枝大娘带着人进去,然后她独自一人扭着水蛇腰出来,回到她独居的那间西厢小屋,窗格子里的红蜡烛幽幽地亮起来。
驼背侍者的目光从西厢的窗格子上收回来,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歇息了。
落梅庵里的差事十分清闲,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各干各的。
可是,当驼背侍者经过阁楼下的时候,听见阁楼上传下来轻微的响动。
他仰起句偻的背,朝昏暗的阁楼上看了一眼。
通常花枝大娘带着男人进来之后,外头那些疯子一样的男人就散了。
他们虽然疯癫,去也知道这个晚上他们又是白忙活一场。阁楼上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钱抛上来。
尽管不确定有没有钱,但为保险起见,驼背侍者还是句偻着腰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轻轻推开阁楼上的小门。
阁楼外的平台上木地板干干净净的,没有钱,只躺着一封信。
驼背侍者盯着地板上的信愣了愣,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信笺拾起来。
信笺外皮用好看的洒金纸制成,信封正面的中央,漆黑的墨迹写着几个字。
驼背侍者不认得字,但他只觉这封信应该很重要。
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捧着信,比对待平日里那些装钱的箩筐可态度认真的多。
驼背侍者用他最快的速度把信送进了花枝大娘的西厢小屋里。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花枝大娘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也没像寻常那样眯起眼,露出温和好看的笑。
花枝大娘眉心胭脂红的花钿向上浮了浮,就着红烛看信皮上的字,看了很长时间。
驼背侍者虽不识字,但他知道那信皮子上只有三个字。可是花枝大娘却好像看一篇文章那么久。
她甚至忘了摆手让他离开。
驼背侍者心里暗自庆幸:果然如他所料,这封信很重要。
他同时也很得意:多亏他及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信。
花枝大娘盯着信封上那三个字看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地摆了摆手。
驼背侍者安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花枝大娘又在红烛下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桌上的信,提着裙摆走出了房门。
她仍旧摇曳着水蛇腰,穿过门洞往后院去。
还没回屋的驼背侍者,看见她扭动腰肢的频率,就晓得花枝大娘走的很慢。
这说明花枝大娘在迟疑。
驼背侍者有些想不通,分明是很重要的信,为什么花枝大娘不马上交给宝儿姑娘?
她迟疑什么呢?
驼背侍者想不通,便不去想,他转回身走进自己的居所去了。
然后昏暗宁静的院落里,响起“噗通”的,东西落水的声音。
花枝大娘站在竹影里,忐忑地绞着手里的丝帕,忐忑地看着二楼上的宝儿姑娘。
刚才被送进来的那封信已经拆开,随意地丢在朱漆栏杆后面的地板上。
宝儿姑娘仍旧仰着头,媚而不妖的眸子悠悠望着星星。
不知从哪儿甩下来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啪”轻轻扫在那封信上。
洒金的信封皮子和信瓤一起被抽成了尘埃。
“不去!”
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好听地叫人骨头没来由地一阵酥麻。
花枝大娘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低地应了声,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她仍旧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西厢小屋,安安静静地掩上房门。
可是她眉心那枚漂亮的花钿却一直浮着。
————
后殿响起一阵喧哗,期间夹杂着妖兽暴虐的吼声。
轻轻放下手里的茶,邢玉堂起身向外走。
才走到院子里,头顶一大团青蓝色的光嗖地一声飞掠而过,后头紧跟着几道白影子迅速掠过,紧紧追着那团蓝光去了。
邢玉堂皱起,手上迅速捻出一个诀印,然后曲指一弹。
诀印粉碎的同时,那团飞过的青蓝里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
蓝光渐渐退散,露出裹在里面的妖物。
正是邢玉堂的坐骑,孟槐兽。
孟槐兽落回地面,用力甩了甩头,有气无力地朝邢玉堂踱来。
来到邢玉堂身前,孟槐兽四肢一弯,身体重重地伏卧在邢玉堂面前。
这只孟槐兽跟邢玉堂订有血契,刚才它发狂的时候,邢玉堂便是用血契符纹镇压。
后头陆七等行云宫的护卫才赶过来,一个个累地气喘如牛。
一看就是跟这只倔强的妖兽很纠缠一阵了。
陆七手叉着腰,满头都是汗:“我说二爷,你这孟槐兽是不是发+春了呀,这也太暴躁了,这隔三差五就来一回,弟兄们腿都快给它遛断了。”
陆七是邢玉堂身边的长随,几岁上就跟着邢玉堂。邢玉堂待他如胞弟,陆七在邢玉堂跟前说话便也随意些。
邢玉堂摸了摸孟槐兽同样热气蒸蒸的皮毛,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孟槐今晚就留在我这里。”
跟血契主人距离近,妖兽能轻易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妖性要收敛许多。
处理完孟槐兽的事,邢玉堂折返回书邢玉山关切地向自己看过来。
邢玉堂温和道:“无妨,孟槐兽有点躁。”
邢玉山微紧的眉心却没舒展:“最近孟槐兽怎么了?”
邢玉堂也皱起眉,摇头:“不清楚。血契没出问题,就是晚上容易闹脾气。”
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