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昙湘子一直眼巴巴望着说书先生。
他总有种预感,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他们可能再也没机会打破那只妖设下的壁垒了。
面前的先生,他自己,还有真儿,整个镇子……
可能就完了。
可是,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说书先生最终却仍是摇头。
昙湘子心头瞬间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凉。
“就,就不能试一试么?”
昙湘子的态度突然变得无比卑微,望着说书先生的目光已经从刚才的期待,变成了恳求,却始终不见半分强迫的意思。
见他这样,说书先生的表情也染上了几分伤感。
昙湘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可是最后却仍旧坚持地摇了摇头。
“这地方的情况别人不清楚,你却再清楚不过。这姑娘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咱们求助于她,就等于害她啊!若是如此,你我与妖又有何异?”
昙湘子的表情怔了怔,最后颓然低下了头:“我知道,可我……哎!”
他最后重重一叹,从怀里掏出炎颜送的那瓶酒,轻轻放在案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去。
说书先生伸出手,慢慢地将昙湘子留下的那瓶酒拿在手中。
酒壶因为被揣在怀里,壶身尚温,老人不禁再次眼眶微润。
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前,同样佝偻瘦削的背影,目中渐渐水光模糊……
今晚一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日。
甚至,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迈过茶肆陈旧破败的门槛,烛光被木板隐去,昙湘子终于抑制不住扯住袖管狠狠抹了一把脸。
用力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头,他往左右街道上看,寻找炎颜的人影。
然后他就看见姑娘纤长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另一盏点亮的铺面前。
那是陈真家的点心铺子。
望着少女安静伫立的模样,昙湘子并没着急过去找人,身子往门板上重重一靠,就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炎颜其实在刚才还没走进茶肆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陈家点心铺子。
主要是想不留意都不行。
整条街上都黑黢黢的,就这铺面跟前的一盏风灯亮着,就像苍茫海上的孤独伫立的灯塔。给这座死一般寂静的小城平添一点点声息和暖意。
炎颜几乎没多想,一走出茶肆就向着陈家点心铺走过去。
陈真说过,他娘每日寅时二刻就起床做点心,因此点心铺门前有灯光炎颜并不觉得意外。
走到点心铺跟前,门脸上的木板已经卸下,整整齐齐靠在铺面的旁边,。
门口两侧各一个大土灶,灶上座着两个摞大蒸笼,炉膛里火苗子生得很旺,笼屉上蒸腾的白气几乎要顶开竹条编的盖子。
铺面里没有人,炎颜猜陈家娘子大概在后头忙,便开口喊了一声:“老板娘,买包子喽……”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听见自后院传出来细微的动静。
又过了片刻,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通往后宅的过道里,能明显出来正向这边走过来。
只是对方的脚步明显有些蹒跚。
炎颜有些意外,挑了下眉。
虽然过道里光线昏暗,可是凭炎颜的目力,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位颇有些年纪的老妪,绝对不是做事干脆利落的陈家娘子。
因为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便,对方好一会儿才自黑暗的走廊里行出来,来到门面前的灯光底下。
炎颜此刻看得更真切,面前是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稀疏花白的头发裹在一块浆洗地发旧的蓝底白花头巾里。
头巾的花式跟老太太身上的围裙完全一样,就连洗旧的程度都一样。
这花布料的样式炎颜看着有些眼熟。
她隐约记得陈家娘子身上也穿着这样一身粗布的围裙,也扎着这样蓝布白花头巾,只是比老太太的这套新的多。
看见炎颜,老太太眯眼对她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手脚不太灵便地去搬动一个灶台上的大笼屉。
见老人家要去挪动大笼屉,炎颜赶紧绕过门前的柜台,先一步走到笼屉前,挪开了老人家准备搬的那几层。
然后,炎颜和老人的表情同时有一瞬的呆滞。
两人同时目露意外地看着笼屉里的馒头……
笼屉里,原本整整齐齐码放的粘豆包突兀地少了小半屉,一看就是才被人给拿走了。
炎颜抬起头,却发现老太太一点没生气,唇角弯起来,还露出个慈祥的笑。
这一笑,脸上的皱纹都随着她面部表情的动作伸展变化,看上去有些诙谐,却又让人看着倍感慈祥舒服。
老太太嘴唇翕动,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来。
但是炎颜却从老人家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里都看见了满满的溺爱。
炎颜猜点心肯定是被陈真拿走的。
可是面前这位陌生的老妇人又是谁?
趁着老太太给她装豆包的时候,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老人家。
老人家虽然年纪特别大了,骨骼也因为岁月的摧残变得佝偻甚至变形,可是对方的五官轮廓却仍依稀可见当初年轻时的模样。
她突然发现,老太太长得跟陈家娘子有点像。
她又察觉老太太自始至终没与她说过一句话。
炎颜瞬间恍然。
这老太太很可能是陈真的外婆!
清早没什么客人,陈家娘子大约在后厨忙活,顾不上前头,老太太心疼闺女,就出来帮忙照看生意。
这么大岁数了,还起早帮衬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