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颜前脚刚跨出门,昙湘子就大力推上了房门。
枯瘦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瘫软地倚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跌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住头,肩膀开始颤抖,干枯的身体瑟缩成一团。
埋在手掌中脸,发出低低的,充满压抑的呜咽……
已经走到草庐门前的炎颜,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紧紧关闭门扉的私塾,轻轻叹息,走出了草庐。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热烈的阳光映照着满街熙攘来往的车马行人。
这个被改变过时空规则的世界,从表面上看,的确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可是,炎颜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在她眼里,浑敦镇却充满诡异,虚幻,再也回不去先前的模样。
正打算往回走,炎颜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向陈家点心铺看过去。
陈家娘子正蹲在其中一个大土灶前,往炉膛里添柴。
炎颜看过来的时候,陈家娘子刚忙完站起身,正准备掀笼屉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炎颜站在私塾门口,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陈家娘子微一愣,随即便对着炎颜笑开,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
望着陈家娘子温婉贤惠的笑脸,炎颜的脑中再次浮现出昨晚那个慈祥和蔼的婆婆,脚下的步子不自觉调转方向,朝着陈家点心铺走了过去。
她来到近前,陈家娘子指了指街对面的私塾,又指了指后院,轻轻摆了摆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单音节。
炎颜看懂了,她的意思是陈真今天没去念书,在家。
陈家娘子见她从私塾出来,大约以为她是来找陈真的。
又对着炎颜笑了一下,用手语比划示意她稍等,陈家娘子转回身,麻利地掀开一个大土灶上的笼屉盖子,准备拿点心。
拿点心前,陈家娘子习惯性在浆洗干净的花围裙上擦手。
可是刚擦了一下,却紧皱起眉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炎颜见她表情有异,关切询问:“怎么了?”
陈家娘子掰着自己的手指检查,好像被什么东西刮疼了,皱起眉心,白净的脸上露出疑惑,随后低下头用手去摸自己的围裙。
炎颜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
她看见陈家娘子先在围裙表面摸索了会儿,像是摸到了一块坚硬的小疙瘩,然后就把手伸进了围裙当面的大口袋里。
之后,炎颜就见陈家娘子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泛着白亮金属光泽的小疙瘩……
当看清楚陈家娘子从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的瞬间,炎颜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她瞳孔骤缩,死死盯住陈家娘子手里的东西。
那是角普通的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是从整块官银上剪下来的碎银。
这样的碎银在浑敦镇的市面上方便流通,普通的小商摊贩手里几乎随处可见。
可是这角碎银子,炎颜却印象非常深。
因为这就是她的。
或者,是她昨晚上跟陈家的那位婆婆买包子的时候的,悄悄弹进婆婆口袋里的那角银子。
炎颜呆呆地盯着陈家娘子手里的银子,只是她复杂的目光却并没引起陈家娘子的注意。
因为陈家娘子此刻也同样被这角银子困惑。
她攥着银子,眉头紧锁,显然也想不起来这银子打哪儿来的。
炎颜此刻已经从惊异里缓过神。
上前用手比划:“是不是不记得这银子谁给的?”
陈家娘子立刻点头,用手比划道:“没人用这么大的银子买馒头,如果收了她会印象很深,可是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炎颜微笑,比划手势道:“会不会是今早你家高堂替你守摊子时候收进来的?”
陈家娘子看着炎颜的手势表情有点懵,随后把头一摇,笑着连连摆手,又快速比划一串手势:“怎么会有别人替我守门面呢,自从陈真他爹过世,就只我娘俩守着这铺面度日。”
静静地看着陈家娘子边笑边比划的手语,炎颜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
没有别人!
那么昨晚她遇见的那位婆婆……
然后,在炎颜的眼里,昨晚上给她拿包子的慈祥老太太,跟眼前温柔的年轻妇人,两个人的身形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可是窥破真相的这一刻,炎颜的心里却并没有解开谜底的兴奋。
她想起了昨夜里,孤城中那唯一的一盏风灯。
想起了孤独苦守店面,已然风烛残年的老妇。
想起那双颤巍巍,已经挪不动大蒸笼的粗糙的双手……
炎颜感觉自己的眼圈突然有点热。
时过境迁,当昔日的浑敦镇已经变成了坟茔一样的荒城,当这里的一切几乎被世人遗忘……
年迈的母亲,却依然陪伴着自己的儿,哪怕她的孩子已是一缕孤魂。
这就是世间最无私,最温暖,最伟大的爱!
炎颜猛地转回身,想遮掩自己的窘态,却不期看见了草庐门前不知何时走出来,正静静望着这边的昙湘子。
昙湘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炎颜的情绪,他通红的眼底同样充满悲戚。
炎颜静静地望着昙湘子,无声传音:“陈家娘子还能等多久?”
昙湘子紧呡的嘴唇被问地开始微微颤抖。
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炎颜此刻那双清澈凌目一直盯着昙湘子,继而问:“玉眉先还能等多久?”
昙湘子紧呡的嘴唇张了张,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攥成拳。
与炎颜隔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