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荒谬。”魏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为何在你面前,我才能说出心里话?大概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吧。”
赵胤看着他,“我和你,不一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魏州唇角有鲜血,牵起的笑容便有些可怕、
“是。我们不同,你比我更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刀,做先帝的刀——所以,面对这样的赵胤,我怎能没有戒心呢?”
赵胤冷漠地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魏州又道:“我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怀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游走各方,权衡利弊,想成为最终的渔翁,只可惜,棋差一着,去乾清宫晚了一步……”
赵胤放松膝盖,身体微微前倾。
“你还在撒谎。”
魏州摇头,望着他冷漠的眼,无声一笑,“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想坐收渔利,只是没成。”
赵胤道:“你不想杀我,也不想谋反。你是先帝一手培养的人,你怎会反大晏?除非你当真信了清虚的谎言。而你,分明不信。”
他说得斩钉截铁。
魏州望着他的眼睛,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无助,手指卷了起来。
赵胤冷冷看着他,“你原本可以远离京师。我说过,离开是你唯一的活路,为什么不走?”
魏州怔了怔,“我若是当真离京……你会……饶了我吗?”
赵胤沉默许久,慢慢地吐出一个字:“会。”
一阵冷风掠过来,带着烧尽的纸屑,像黑色的蝴蝶般在空中翻飞起舞,不知是哪一幢屋子的大梁烧塌了,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你不会。”
魏州喃喃着,似乎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做错选择一般,满是希冀地看着赵胤。而赵胤没有回答,也不再解释。
寒风幽幽乍起,魏州嘴唇颤抖着,眼睛肿得几乎眯起来,声音更是轻得快要听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了?你继续————”
赵胤慢慢站起身,盯住他道:“我有两个问题。”
魏州眼睛又亮了起来,“你说。”
赵胤道:“袁凤——你的夫人是谁杀的?”
魏州嘴皮颤抖起来,喉头呜咽有声,看上去像在笑,听上去更像是在哭,一个“我”字已经不太清楚,但他的神色足以说明悲伤。
“她……该死……勾搭陈萧……该死……我真心待她……背叛我。”
赵胤哼声,“她勾搭陈萧,你杀了她陷害谢放,切断我的左手右臂,再为除夕之变铺路,端的是好计。”
说到此处,赵胤忽然凉凉地掀唇,视线斜了过去,“然而,你原本是可以不失败的。若你相信清虚的话,除夕夜只须早到一步,你就赢了。可你算计满满,怎会天亮时才去乾清宫?到底是棋差一着,还是妇人之仁?”
魏州看着他,轻轻发笑,笑着笑着就吐了血。
昨日哪知今日事?此情此景难为情!
魏州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就当是……妇人之仁吧。你……继续问。”
飞雪入怀,沾染了赵胤的眉眼。
这一次,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弥留之际的魏州。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仿若从天际传来,悠然冷淡。
“最后一个问题,时雍是谁杀的?”
听他冷不丁问到这个,魏州似乎有些诧异,盯着赵胤的眉目,缓缓问:“你……为何在意……此事?”
赵胤垂眼,任由飞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并不看魏州的眼睛,“欠一个恩情。”
魏州的脸色在寒风中寸寸发白,“我。”
赵胤猛地抬头,“无冤无仇,为何杀她?”
魏州的脸微微转开,望向落雪的天空,不去正视赵胤的眼睛,“一个女子怎可积粟聚财、堆金砌玉,勾引大晏亲王,玩弄江山社稷?她非死不可。”
赵胤看着他黯淡的面色,慢慢眯起眼,突地走近一步。
“杀他的是当今……天子?”
魏州回视他,无声一笑,“大都督何其聪敏!你心中自有答案……何须问我?帝王的江山,白骨垒成,英雄热血,将军豪情,不过是他赵家的丰碑。”
说到此,魏州停顿片刻,轻声道:“就连你那封亲笔手书,也是皇帝御笔。”
赵胤脸色微变。
魏州仿佛看到他冷静面孔的龟裂。停顿片刻,他缓了一口气,无力地笑:“你说得对,普天之下,此事几人能为?能模仿你的笔迹……能复凿十天干首领印鉴……最紧要的是……世上有几人知道我……就是乙一?知道我能联络……十天干其他人?”
赵胤僵硬不动。
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同时做到这些。
除去赵胤和甲一,只有一个人。
当今天子——光启帝赵炔。
先帝虽然将“十天干”这个秘密武器交给赵胤,当是对身为帝王的儿子赵炔,自然不会隐瞒。
“我,乙一,便是为……掣肘你而存在。大都督,哪一个帝王不多疑…………你和我,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风声在呜咽,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片片落在燃烧的火光中,化成了水,又落在他们身上,湿透了赵胤的肩膀,头发。
“魏州。”
赵胤望着魏州灰败的脸。
“你说这些,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若除夕之变是皇帝为了算计赵胤而设的谋局,那封手书是光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