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稻以极轻微的动作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待再三确认后,发现眼前所见的确非虚,随后又低下头去。
棋盘一侧的一根醒神香,此时已燃至一半,烟烬缓缓掉落在青瓷碗口大的香炉中。
阿稻依旧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她偷瞄着那不断变短的香,心想着他们这是要在一炷香的时辰内下完一盘棋,并决定胜负么。
对弈,需专于静心凝神。
在一炷香内下完一盘棋着实有些勉强,考验的不光是行棋策略、心态,更是对全局各方面更细微精准的掌控。
在有限的时间内,不光要赢过对方,还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结束棋局。
如此,这炷香的用意便是考验下棋之人如何在落下第一子之时,便已对全局了然于胸,提前预知。
屋外的竹林风声未止,屋内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棋盘上玉脆的落子声。
阿稻的注意力不由地从对弈上转向四周的摆设。
屋子宽敞,摆设的物件只有少许,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正前方有一个桌案,一旁摆着一盆文竹,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行舟图,图的右下角用篆体提字“花闲”。
桌案上放着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和一叠被风吹卷起边角的纸张,那纸质莹润如白玉,瞧着倒像是极其珍贵的……白鹿纸。
白鹿纸?!
自己怎么会认得白鹿纸,脑子里竟在一瞬间自然地蹦出这个词?
也罢,这种情况偶尔是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多想也无益,许是跟自己过去的记忆有关罢。
阿稻偷偷地打了个哈欠,懒得再去想,她的视线专注在那上下起伏卷动的纸张上,百无聊奈地在心中开始默默数起页张来。
与襄玉对弈的白衣男子神色渐渐严肃,落子之手开始出现凝滞。
襄玉却依旧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姿态漫不经心,落子之处却血腥四起,步步紧逼,一路直捣对方黄龙之处,任珞君玄如何排兵布阵,终是败下阵来。
“噗”的一声细微轻响,醒神香已燃尽,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珞元之一脸佩服地看向襄玉:“虽有言,’兵者,诡道也’,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策略皆是枉然。”
珞元之话音未落,珞子安已忙不迭地起身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送至襄玉手边:“公子定是累了,快喝口茶醒醒神。”那模样极是殷勤谄媚。
襄玉接过茶刚喝了两口,珞子安又端来香炉,一脸狗腿道:“公子,此香甚是清冽,用来熏熏手,去去浊气刚好。”
襄玉一副很受用且习以为常的模样,把茶杯放回一旁随侍的小厮手中,开始在珞子安双手捧着的香炉上薰起手来。
珞子安双眼放光似地盯着襄玉那双放在白雾细烟之上,手指微微挑动的手,一脸的迷醉崇拜。
只见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正在徐徐袅袅的薄雾之间,如同几只身姿灵动的仙鹤轻盈起舞。
珞子安发自肺腑地感慨道:“不愧是公子,连以手薰香都如此优雅!”他见景生触,激动地只差没落下泪珠子。
“公子不愧举世无双,棋术了得,人更是天下一绝,如此完美无瑕之人,唯公子也。”马屁也拍得尤为响亮。
眼前此情景,一旁喝茶的珞君玄见怪不怪,他边饮茶边含笑看着。
身侧的珞元之则忍不住笑嗤道:“珞子安,你何时夺了屁股的差事了,拍马屁的功力比它还顺溜?”
屁股是珞君玄的鬼侍,一个马屁精鬼,最大特长便是拍马屁。
珞子安看向珞元之,原本那张笑得极其灿烂的脸突转成最初时的不苟言笑,眉宇间重现老成慧敏之色。
随后,他又移开目光,视线回到襄玉的身上,瞬间又换上一副嬉笑随和的模样。
襄玉此时已熏香净手完毕,珞子安赶紧放下香炉,在得了襄玉的默许后,起身给襄玉殷勤地捶背按肩。
阿稻暗自咂舌不已,还以为珞子安只故意在她面前装威严老成,却不想他的殷勤讨好唯独只对襄玉一人。
立于珞元之身侧的香寒,看着珞元之跟珞子安两兄弟斗嘴,一脸的温柔笑意,她的视线假装不禁意从阿稻身上滑过,眼中露出一抹极淡的担忧之色。
阿稻感应到香寒正在看自己,她微抬了下脖子,眼神瞟向香寒,看出她对自己的担忧后,故意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香寒无奈地笑了笑。
对于香寒的担忧,阿稻想多半来源于珞子安。
偷瞄了一眼正在襄玉跟前大献殷勤的珞子安,阿稻心中甚是疑惑,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让这个贵子看不顺眼了,一上来就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恶意。
还有自己的新主人襄玉,他从自己进门到现在,连正眼都未曾看自己一眼,只一心专注于棋盘之上,任由珞子安伺候。
襄玉此时身子直坐于棋盘前,单手倚靠在凭几的扶手上,撑住自己的头,神色悠闲慵懒,另一只手放在棋案上,玉指正轻缓有序地敲击着案桌,看上去极是优雅。
一件白玉色的道袍披在身上,让他整个人若谪仙般矜贵高华,因微闭着眼假寐,极静之态下,周身平添一丝寂寥之色。
被珞家三位公子包围着的襄玉,比起先前,整个人显得更平和些,不再高高在上。
那珞子安在襄玉面前,不拘礼数,跳脱肆意,襄玉竟未曾出声指责,对其十分纵容。
阿稻心想着,珞家这三位公子和她家公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