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只剩襄玉和狸奴,狸奴不解道:“月篱为何突然下此狠手,莫非是想救秦霜?”
襄玉似是沉浸在思绪中,才回过神来,他身子朝座椅后微靠,淡淡道:“若说她想救秦霜,倒也说得通。”
狸奴赞成道:“是啊,这秦公子跟月篱之间有些交情,先前秦公子还帮过她几次。”
襄玉:“帮他的法子不止一种,何至于灭口,还牵连无辜者?”
狸奴一怔:“您的意思?”
襄玉叹气道:“这不像她。”
狸奴的狸猫眼微眯:“是始祖厉鬼的意识……”
襄玉从位子上起身,朝窗边走去,他的白玉道袍长衫披垂,泻开一地,一路拖曳。
他边走边缓声道:“先有鸾老族长骤然病逝,后有鸾、珞两族官员被贬或罢黜,这灭族咒,已然正在影响与我襄氏一族有利益瓜葛的各方氏族了。”
狸奴听得面色微变,他快步跟上,听襄玉继续道:“灭族之咒乃我身所负,咒发作越厉害,我血中的人气便愈弱,是以,压制鬼怪的畏惧之力便也愈弱。”
“所以,公子您先前喂给月篱的血,已经无法完全压制她体内的始祖厉鬼意识了?”狸奴心惊地问道。
“不错。”
狸奴面露忧色:“可离中元夜,还是一个月多,这该如何是好?”
窗外翠竹晃动,风声起,密云渐聚拢,日照下暗色生。
襄玉望着天,两汪墨潭幽深。
不能在中元夜前出任何差错,那便只能想办法除掉混入她身体里的那抹始祖厉鬼意识了!
大理寺审理阜衡之被杀一案,因月篱杀死了那几名目击证人,证据立显不足,加之襄玉从中一番运作,让此案审理事宜迟迟无法收尾。
期间,以襄族为首的襄族一派与阜族和其背后的整个皇族一派围绕着此案斗法数个回合,最终寒玉洗脱了杀害阜衡之的嫌疑,而秦霜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也未被抖露出来,而是被另一个襄玉安排的嫌犯顶了罪。
自然,月篱从中做的手脚也被襄玉派人抹去,未给旁人留下一丝线索。
是以,此案终结。
这件事看起来最大的赢家莫过于襄玉,但其实不然。
最得益者,实乃秦玉环母子三人。
不但保下了秦霜,阜迁因是阜义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推上了族长之位。
秦玉环顿时翻身成了一族族长之生母,而她的女儿阜水画也终于摆脱了阜衡之的骚扰,身份也水涨船高,终于从小妾之女,摇身一变成为族长胞妹。
秦玉环母子三人一时间风光无限。
而秦霜经由此事,也被秦玉环的母族秦族派到了阜府,秦霜由此从仇府搬到了阜府,成为阜迁的左膀右臂。
时光飞逝,襄玉和寒玉婚事里的一月月省期早已过去,寒玉也已重新搬回了寒府。
转眼间,就到了娶亲当日。
天刚蒙蒙亮,寒玉就被一大群人闹起来,开始收拾打扮,准备等着襄府的人前来迎亲。
整个寒府的人,该高兴的,不该高兴的,面子上都挂着笑。
大寒氏一家子在这之前又曾数番尝试破坏这桩婚事,可次次下来,皆是毫无成效。
时至今日,也只能作罢。
寒棠梨依然端着胤安第一贵女的派头,当着寒玉的面,冷淡地说了一番违心的恭贺话语。
她满头珠玉,身上穿着的桃红长衫,眨眼看去,煞是流光溢彩,裳服华贵的程度,竟比寒玉瞧着更像新娘子。
容貌和仪态一直是寒棠梨最引以为傲之物,今日故意穿着这一身,实是对寒玉示威,以平复她内心的失落和不甘。
寒玉看在眼里,并未有丝毫的身为胜利者的得意。
相反的,她的内心泛起了一丝苦涩。
还在襄府时,那日素素前去堤,她回来后告诉寒玉月篱为了护秦霜杀鬼怪一事。
在那之后,她有暗中关注襄玉的一连番大小动作。
襄玉手段果决,滴水不漏,不但让寒玉洗清了嫌疑,也保了秦霜,更是护得月篱始终置身事外。
事后回到寒府,寒则水曾找寒玉谈及此事。
寒则水当时道,真正置阜衡之于死地的其实是隐藏在秦霜背后的阜迁。
当日那名叫秦霜的慑鬼师杀阜衡之,是为保阜水画,而阜水画那般合适恰好出现在那条街巷,其实是阜迁暗中故意设计的。
秦霜本人并非是擅杀戮之人,若不是阜迁从旁煽风点火,故意激怒阜衡之,引其做出挑衅之事,秦霜很可能不会杀阜衡之。
襄派内部曾建议襄玉利用此事,引阜族内斗,他们再从旁运作一二,便可大大削弱阜族的实力。
可,公子却并未采纳此建议。
其他人不知其中原因,但寒玉却知晓。
他是为了月篱。
倘若要让阜族伤筋动骨,必然会波及到秦霜,而到时月篱定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从前,寒玉多半会认为襄玉是为襄氏一族考虑,必须保护好月篱这个重要的祭品不受损伤。
可现在,寒玉却深信不疑,他仅是为了保护月篱这个人。
在他心里,月篱早已超越了本身为祭品的存在意义。
可是他却犹不自知。
一身红装的寒玉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眉梢含喜带羞,却有一抹惆怅无论如何都化不开。
她不由自嘲一笑。
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自诩活得通透的她,在明知未来夫君另有心仪女子,且为之正付出无度的情形下,竟依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