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的猫不见了。
他找遍了屋子所有角落,都没能看到黑猫的影子。这只猫很少有藏匿的习惯,不躲衣柜,不卧床底,对沙发的破洞丝毫不感兴趣。江厌在哪,它也会呆在附近。
通常想起它的时候,只消扬起头,甚至不用刻意寻找,黑魆魆像一块而煤炭的它总会在江厌眼前。它喜欢呆在江厌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时常能找到千奇百怪的位置来彰显自己醒目的存在感。
比起说它黏人,江厌更觉得它在盯着自己,谨防眼前的两条腿生物一不小心丢失。
可唯独今天哪里都看不见它,屋子里千奇百怪的地方江厌都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检查了屋子的窗户和通风口,一律严丝合缝,没有可乘之机。
江厌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只猫以前就从窗口跑出去一次,急得他满头大汗的找,索性找了回来。自那以后起,每次出门他都要确保屋子绝对安全才放心离开。
江厌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
今天情绪剧烈起伏的次数已经快赶上他平时一个月的总和甚至更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他必须先弄清楚猫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于是用拳头叩了叩沉闷的心口,想让仿佛被谁捏紧的心脏恢复原状。
但他忘了自己现在是女人,胸部分外脆弱,这么一叩反而生疼。
江厌观地审视整个屋子。
没有出口,别说一只快两岁大的猫,就算是一只老鼠,除非它能闭气潜入厕所下水道,否则根本无法逃脱。既然房间严密,那黑猫又是怎么失踪的,他想不明白。
下意识地又环顾出租屋,目光在扫过靠近门口方向的猫粮碗时停了下来。
猫粮没有被动过,江厌上次往碗里添猫粮的时间是今天早上。
他还记得,因为不知道会出去多久,怕遇到像被抓进法庭那样的意外,江厌特意添了很多猫粮,几乎堆起了一座小山。而现在,距离他出门快过八个小时,小山依然存在。
江厌感到奇怪,他又快步走到盛猫砂的纸盒边。
猫砂干干净净没有异味,甚至因为江厌早上才放过几粒除臭香珠而散发出茉莉花的清香。也就是说在这八个小时里,这里没有迎接过黑猫的代谢。
八个小时不吃不拉,让江厌不得不把黑猫失踪的时间继续往前推移。
也就是说,它唯一能从这件出租屋逃出去的机会,就是江厌在开门离开的时候。在江厌仓促地想尽快出门弄到一包香烟时,它就悄悄跟在身后,从立刻关闭的门缝中溜了出去。
江厌出门的时间就是黑猫失踪的时间,整整八个小时。
一想到这,江厌又开始心烦气躁,怪自己过分粗心,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再怎么反思,猫也不会自己回来,这种长着长胡须的猫科动物不像狗,没有出色的记忆力,天生性格独立,孤傲不羁,它们中很少有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现在外头正是傍晚时分,工人们下班了,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街上迎来了比晌午更拥挤热闹的高峰期。经由中午游戏厅的事,一定会抓紧行动,对江厌来说,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他必须步步为营,拿出一百倍的谨慎。
犹豫了一会儿后,江厌终于咬了咬牙,迅速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男式休闲服,准备动身出门。白色胶囊的药效还剩不少,他必须在药效结束前找到他的猫,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站在出租屋门口,江厌没有立刻离去。
左思右想后,本来整装待发的他又折回屋内。花了两分钟时间,费劲将他那张从跳蚤市场买来的二手沙发挪开。
沙发底下有一块儿地砖相较松弛,与周围其他地砖的衔接处已经完全脱胶。江厌只用指甲轻轻一扣,方形地砖就被轻松掀起。
地砖下是一小个被特意凿开的秘密空间,面积不大,也不够深,但足够藏住一只木质相框。江厌把大概两只巴掌大小的相框从秘密空间中拿了出来,用手扫开表面上积压的泥灰。
相框中嵌着半张彩色照片,只能在照片的一半中看到面带微笑的江厌。他牵着一只像是孩子的稚嫩的小手,但孩子的其他部分,以及照片另一半因为照片被故意折叠过而视之不见。
另一半应该还有信息,根据江厌在整张照片中站立的位置来看,不仅仅只有孩子和他。
几年前,维护者们出台了新的法律,到现在仍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法律》中。
任何人,以及非检查机关,再未经允许,不能私自拥有和藏匿照片和纸张。那时候江厌就知道,维护者们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地确保人们对的信任。照片和纸张的存在能够让部分事实留存下来,维护者们不希望看到这些事实。
没有了能记录事实的媒介,真相就只能保存在人的记忆中,但记忆却会说谎,容易被左右。
将相框揣进怀里,就相框而言,它甚至有些厚重,不像是只装了一张照片。
因此,江厌不得已在把它装好,塞稳,保证它不会遗失上下了一番功夫。装好后,他甚至还原地跳了几下,确保相框待得和想象中一样稳固,既不会被人发现相框的存在,也不会因为奔跑而掉落。
重新盖上地砖,把二手沙发挪回原位。
接着有如即将就此别过,再也不会回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小小的出租屋,现在屋子的景象也将作为最后的景象被深深地烙印在脑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