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并没有港口,却有东南之地最大的集市。逢七则是每月三次的大集。
可巧这一日,段老爷刚带着两个贴身小仆住下,闻得第二日就有大集,满心欢喜。
一路上他盘算了好几天,想着究竟是暗中探访,还是公开收。这都是有讲究的。
奇货可居。这样的稀罕物,真要收,多是暗中收齐,防着别人哄抬价格。但暗访就有可能拿不到货,渠道用几个,都有讲究。
段老爷做了二十多年的布匹丝绸生意,自然有一套手腕。莲丝布虽珍稀,只要运作得当,总不会贵出格去。
他找到自己多年的生意伙伴徐展,也是跑洋货的老手了。
徐展一进房门,段老爷便命令小仆在门口守着,再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段老爷没说那么透彻,只说想要莲丝布进贡,想以五两金的价格收个十来匹。
徐展约莫五十岁,二指宽的脸上挤着油腻腻的五官。咂摸着一口经年嚼槟榔的黑牙,心头暗盘算一阵,说道:
“段老弟啊,这莲丝布,我虽没倒过手,也知道其市价。当年的价格也不过三金一匹。和你这说的五金一匹的,可是同一个东西?”
段老爷心头暗喜——徐兄还是这么实在!
“徐兄,此事还请你多多周全!”
段老爷正想说要给他酬劳,又将话咽在了嘴里。徐展的报价定是加了份子的。转念又想,宫里头的人为何说是十金一匹呢?还是说那宫里人故意漏了底价,为的就是吃这个差价?
徐展喝了口茶,心想段老弟买这莲丝布多半不会只是为了进贡,很可能有笔生意。否则不会亲自跑来广州。一金一匹的货,他要五金一匹收了,那不得卖十金一匹去?三金的价格给他恐怕亏了,等货收到了,就说涨价了,卖他四金也说得过去。
“段老弟既然要暗收此货,待我去寻那几个跑船的兄弟问问。”
“好好,听说明日大集,我想着去集上看看。”言下之意,大家都别漫天要价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段老爷领着两个小仆进了大集。说是有南洋货,其实更多的还是芮国的南北货。
连着跑了好几家布行,段老爷只装作随口一提,对方说没有,便不再多问。逛了整个集市,竟没有一个铺子有莲丝布。一天下来,悻悻而归。
又过了一日。段老爷一筹莫展地坐在客栈里,想着自己还是太冲动,竟偷听了别人的谈话,就不远千里地来买这劳什子。
徐展派了一个人来递话,说是问到了,要他赶紧去宝悦茶庄一趟。
段老爷忙不迭地赶了过去。宝悦茶庄的伙计也是得了消息,听他说要找徐展,便将他引向了后院的会客室内。
徐展正和一个须眉皆白的圆脸和尚喝茶,见他来了,便起身介绍和尚是天池寺的监院,法号无厌。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段老爷合十行礼。
无厌先阿弥陀佛了一番,再说道:“莲丝布正是皇家礼佛之圣物,施主有此慈悲心,行此慈悲事,实乃积德积福之举啊。”
段老爷连忙谦虚摆手。
无厌又道:“这莲丝布的根源在海上,冬日并非莲花盛开之时,自然也非莲丝布盛产之际。”
段老爷虽知道,也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无厌又说道:“眼下远水难解近渴,前无道路,后有追兵——”
“追兵?”徐展放下茶杯,问道,“还请大师明言。”
“昨日便有一个施主登了我寺的门,要找主持买莲丝布。”无厌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段老爷一听,连忙抓住袖子问道:“天池寺有布?”
徐展连忙给段老爷递眼神:“天池寺可是百年古刹,莲丝布自然是有的,无厌大师可是天池寺的监院,这莲丝布给谁,还不是看谁——看谁心更诚。”
段老爷哪有不明白的,连忙说道:“徐兄与我交往多年,知我为人。我以一片赤诚之心,谨听大师教诲,绝无二话。”
意思是大师你随便开价。
无厌满意地点点头。
那个找住持的人,与自己隔着一层,终归不知那人与住持是近是疏,还打着宫里的名头,远不如眼前这个段老爷背景简单。再说了,这钱怎么进怎么出怎么分,都是学问,住持又不管细节,只管收份子,出了事还不是他顶着。既如此,不如就卖给眼前这人。
“不知大师手中有多少布?”段老爷直截了当地问了。
“此物,寺中仅有十匹。也是本寺趁着暑热时收的。”
段老爷喜不自胜:“甚好,甚好,那香火——”该谈价了。
无厌捻了捻佛珠,说道:“阿弥陀佛,为一尊佛镀金身不过六金。施主可是要行此大善事?”
六金!这就是可着他的底价加的了。段老爷瞟了一眼徐展,想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他的份子。
徐展连忙撇清干系:“段老弟,你放心做善事。我佛慈悲,保佑你成了大事,有了成就,别忘了老哥我便是。”
段老爷原本计划的是十金一匹,现如今便宜了四十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稍微想了想,便应下了。再商量了明日去寺里镀金取布的细节。
无厌见他爽快,也心神舒畅。又说镀金身不急在一时,香火到了,待事了了,寻个好日子再来做法事。
三个人相谈甚欢,直至天黑方才散去。
翌日一早,段老爷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带着小仆去了银庄。偏偏银庄取不出六十两金锭来,说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