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讲这个故事给你听。不是因为它旖旎的情事,也不是因为它瑰丽的传奇;而是,它就是眼泪和热血本身。准备好了吗?请你拘住心头热血、锁紧眼角泪滴。听我来说:漫漫岁月、惊世倾情。
时光倒退十五年。
南宋景定三年。
福建路泉州。
那时泉州乃为全国四大港口之一。商贾云集,万国舶来。人口众多,一时盛况空前。泉州富甲天下,所缴赋税占全国一成。巨商富贾层出不穷,有诗云:
海贾归来富不赀,以身殉货绝堪悲。
似闻近日鸡林相,只博黄金不博诗。
其时人人争往海外淘金之情景可见一斑。
因着海商贸易的发达,泉州专以海运为业大大小小的舶行有几十家,拥有船舶在百艘以上的大舶行就有三十多家,其中“林记”、“顺福”、“和满”、“兴德”都是传承三代以上的佼佼者。不过近十年来,泉州这些老舶行的风头都被一间新成立的舶行——“穆氏”抢光了。
“穆氏”是以老板的姓氏为名的舶行。说起来“泉州穆氏”也是此地的望族,但却不能称为名门,只因以前穆氏世代都是工匠。穆氏所出工匠均为船工,专于海务、精于造船,且因族风所致,均是任劳任怨、老实厚道,颇得海商的青睐。因此,有“船出穆氏,万州货来”一说。四十年前闻名泉州的造船师穆淮就是其中佼佼者。他的造船术更是出神入化,又有些奇遇,竟然跟琉球国王结了善缘,受到那国王的资助,在三十岁那年主持造出了第一艘吃水深度在十五尺的巨舶,舶上楼高六层,巍峨雄壮,岿然海上如小岛一般,号称不沉。此船一出,甚至惊动了临安的圣上,还曾去京城献过船样。圣上亲为此船命名为“鸿鲲”,为“穆氏”世代所有。穆淮又为天子造巨舰有功,深得圣心。可惜他不久就殒命于一场意外,只留下一个妻子莫氏和她腹中的遗腹子,扶柩还乡,好不凄凉。哪知那莫氏也是个奇女子。她不仅靠出租鸿鲲维持了生计,还教导儿子继承父志,二十岁扬帆出海,劈出泉州通往海外的新航路,并在回航后创立了“穆氏舶行”。
“穆氏”主人名为穆翊帆,正是穆淮之子。如今“穆氏”有船舶四百多艘,垄断了泉州到淡马锡的航路,是为泉州获利最丰的舶行。
泉州又叫做“刺桐城”,全因环城种满刺桐树。每到三四月间,红花缀满枝头,如云如霞,煞是好看。如今离刺桐开花还有三个月,枝头上只有光秃秃若隐若现的小小花苞。
腊月二十八清早,城外泉州港文兴码头上,穆氏舶行安保堂的堂主钟岳成看了看前方靠海边站着的一位白皙颀长的男子,他正默默的望着远处的海面。海上有风,为着有些阴的天色,海水不是很明丽,海天相接之处也不是十分的清晰。
信风已过,码头上的商船大多数已出发,剩下的都按各家舶行所占方位整齐的列队在海面上,随着波浪上下浮动。那男子已站了一刻钟,钟岳成臂上挂着一件披风,走到他身旁说道:“主人,今天风有些大,来时孟娘子交代不让您停留太久。如今已过了辰时,还是回去吧。”说着把披风披到了他肩上。那男子方才转过脸,带着笑意,眯了眯一双凤目:“你何时也成了依婷的耳目,帮着她来管我了。”钟岳成谦恭的答道:“阿成不敢,不过觉得孟娘子一心为主人着想,跟阿成的想法一样而已。”听他这样说,那男子只得含笑摇摇头,虽然不甘心,还是转身缓缓往回走去。
那男子就是穆氏舶行的行主穆翊帆。
穆翊帆现年三十七岁,穆氏舶行创立十几年来,几乎每年信风至时他都亲自出航。穆氏四百多艘船舶,每一艘他都熟稔。手下人看行主为舶行颇为舍命,自然甘心情愿跟随效仿。直到五年前年他出航时遇到了飓风,最后侥幸生还。舶行里上下惊恐不已,属下们集体劝谏,他才停止亲自跑船。但仍是舍不得那海上风光,每日都要到码头上望望。近几日他着了些风寒,外室孟依婷恐怕码头上风大,特意让钟岳成紧着提醒。依婷虽是外室,在穆翊帆心里却是他真正的妻子,两人甚是恩爱,她的话他不能不听。
现下,穆翊帆坐着马车往城里去。入得崇阳门,就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走的缓慢,走到西街更是行不动。快要过年了,人们都忙着采买各种年货,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和各国商贩云集。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不乏海外来的新鲜玩意儿,逗得人们不断驻足,一时街上店铺前各种叫卖不断好不热闹。
穆翊帆走走停停,过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城东南,一条叫做“刘家巷”的巷子。入得巷来,巷子深处有个四进的宅院,上挂着匾额“依婷绣坊”。这就是孟依婷所开的绣坊,亦是他的外宅。
他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忙开了门,迎主家和钟堂主进来。
一进的院子是綉坊做工的工场,东西两厢都是绣房。因快要过年,绣娘们都家去了,绣房都锁了门,若是平时,少说也会有一百多个绣娘在里面穿针引线。这样大的规模在泉州也很是少见。
一行人穿过前厅,来到二进的堂屋门口,正碰到依婷的贴身女仆被唤作“李阿嬷”的。她刚要开口问安,穆翊帆忙作势止了。李阿嬷会意,对主家朝屋内努努嘴,穆翊帆才轻轻迈步进去。钟岳成没有跟进去,而是随着李阿嬷到东厢去喝茶。
屋内,一张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