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十一月廿七日的晚上,王宸又急匆匆来到醉杏楼,催促师师赶快搬家。
王宸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了,气愤道:“现下外城百姓苦了,虏兵三三两两的下了城墙,虽不杀人,却到处抢财!更有那些各路的溃兵,比虏兵还坏,他们到处杀人放火,很多百姓逃出了城去,还有一些跑不出去的,眼见没了活路,父子、夫妇都相约自尽了,成百上千的,此刻河道中漂满了他们的尸身,真是惨极了!现在四面火起,救不下来,连五岳阳德观、马草场、葆真宫都被烧了,看这架势,这火是停不下来的……虽说一时半刻还烧不到这里,可你这醉杏楼到底扎眼,乱兵杀红了眼,抢红了眼,烧红了眼,难保不到内城来!而且眼下大相国寺中挤满了饥民,若情形再坏下去,难保饥民不出乱子,那时再想躲就晚了!”
王宸边说边流下了眼泪,从这两天零星得到的消息加上夜间四面的火光,都让师师明白,汴京真的已是在劫难逃!师师强忍着内心的剧痛,便答应道:“好的,侄女听叔父了,过了今晚就搬!”
师师对醉杏楼还是有些不舍,这里到底是她的家,她不忍离开,更不忍这样一座上好的楼房毁于兵燹,所以总想再多看它几眼。尤其是后院的那两株将要盛放的梅树,早已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的。师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若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在院中再栽种两棵一样的。
次日上午,潘琪特意跑来了,告诉师师太学和律学已经被洗劫一空,潘琪还说道:“那刘延庆父子领着十几万军民昨日到了琼林苑,在突围时被金人的铁骑冲得四散,据说那刘延庆已经掉到金明池中淹死了,他的儿子刘光国带着那王黼的爱妾张氏一起出逃,到底被金人给追上了,那刘光国只得先杀了张氏,又自尽了!”
刘延庆父子当然死不足惜,可惜那么多军民一同受害,还是让师师的心痛得滴血,她只好道:“我听说官家正在同金人议和,金人就算占了汴京,也没法统治,到头来还是须依仗汉人!何况金人要的是土地和财帛,不会大开杀戒的,依我看,这段日子咱们还是自保为先,待渡过难关再说!”
“夫人且保重吧,我已经与众同学商定,一俟有机可乘,我们就化装出城,到南方去找少阳他们,或者我们也去投军报国!”潘琪决然道。
“好的,千万小心,不要着急,定有时机可以出去的!若是见了少阳,代我问声好吧,也别忘了勉励他们报仇雪耻!”
从此以后,师师便与潘琪失去了联络,直到次年师师才听说他在成功化装出城后,已经辗转回到了家乡。
外城的混乱引起极大的民众恐慌,好在宋金双方都不愿意看到汴京城中的大乱,于是廿六日时金人朝城内发了文书,称两国正在议和,要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不要惊慌。廿八日开封府也发了榜,要求文武官员、太学生、僧道等前往金营犒劳,以谢不杀之恩。
百姓们为了保命,纷纷捐钱捐物,给金军运送牛、酒的人群在道上络绎不绝。王宸、张曾等人无奈,为保百姓的平安,也勉强凑出些酒食,命人给金军送去了。
师师住到王宸家别院的第二天,就传来了一些好消息:开封府在取得金军的谅解后,对外城的、流氓展开了突然打击,一口气抓获了几百人,并将他们直接拉到大街上砍了头,失控的局面得以暂时好转起来。
由于钦宗拒不答应让徽宗出面,到了廿九日,钦宗便做了最后的努力,派出了郓王在内的十一位亲王及何?前往粘罕营地议和。
粘罕拒不接见亲王们,只是招来何?质问道:“贵国太上皇及妻女,到底谁来?”
钦宗已经表示,宁可自己出面,也绝不让徽宗冒这个险。因此在何?等人吃了闭门羹之后,钦宗在当天便下了诏书,表示自己将亲往金营议和。
次日,钦宗便启动了车驾,带着三百随从前往金军大营,何?、孙傅等人随行。他们身后还跟随着众多的百姓,百姓们纷纷拿出金银锦帛,想献给金军以换得钦宗的平安。
等到了外城的南薰门瓮城时,金人的铁骑突然挡住了去路,随后他们便裹挟着钦宗及少数随从而去,目的地就是粘罕所在的青城斋宫。等到了斋宫外,粘罕派人前来告知钦宗,须等明日二太子来后再行和议,钦宗于是在斋宫中被迫留宿了一晚。
金人不明白的是,金国的首领冲锋陷阵是常事,参与谈判也不甘人后,可宋人偏偏将皇帝出宫议和视为奇耻大辱,因此整夜焚香开道静候着皇帝归来,还不停地给金人塞财帛。越是这样,粘罕越是想要折辱一番宋人。
十二月初一,钦宗又没能见到金军两位主帅,粘罕已派人传来了话儿,非要钦宗亲写降表不可。按照粘罕的意思,钦宗命人在降表中表明了称藩与请和之意,可粘罕故意刁难,降表一连改了四次还是通不过。钦宗君臣自知已没有回旋余地,只好任人指摘,像个刚刚开蒙的学生一般老实听话。
粘罕将钦宗君臣贬损、耍弄得如同幼儿,待他折腾够了,如同猫耍耗子一般心满意足了,才最终接受了这份约千字的降表:
“臣桓言: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仰祈蠲贷,俯切凌兢,臣桓诚惶诚惧,顿首顿首。……
伏惟皇帝陛下诞膺骏命,绍履鸿图。不杀之仁,既追踪于汤、武,好生之德,终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