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已渐渐转凉,二十七日午后刘錡又照常来到了醉杏楼,师师将他拉到墙角,略带些神秘地问道:“明日我要出城去办一件要紧的事,四厢可愿随行?”
“这是咱职责所在,别说朝中无事,便是朝中有事,也须紧着姑娘这边才是,呵呵。”刘錡直言道。
“好啊,四厢去,我自然是放心的!”师师贴近刘錡的耳朵,“明日要办一件不能让官家知晓的事情,四厢能不能把皇城司那些人都支开?”
刘錡踌躇了一番,方道:“这个恐怕有些为难,须我周密布置一番!不过,下不为例,不然官家会疑心的!”
“四厢放心,咱不会叫你为难的!”
次日一早,刘錡便命他的人找出一个由头请大伙吃酒,眼瞅着就把皇城司派来的那几个家伙都叫了去,众人眼看当日无事,便放肆地在那艘游船上吃喝起来。这边刘錡适时地赶到醉杏楼接了师师出来,临行前他还特意交代了门上的护卫道:“待会儿那几个问起来,就说姑娘走得急,看他们在吃酒便没有去惊扰,姑娘由我护卫着呢,让他们安心在家里守着吧!”
师师、刘錡、云儿、郭家姐妹及刘忠一行六人便出了城去,最后在一处树林边停下了。师师把刘忠、郭家姐妹都留下了,只带着云儿及刘錡进了林子里,最后他们在一处无字碑前停住了,那碑前分明还有一株一人多高的森森柏树。
云儿先从一个篮子里取出了香烛、酒水等物,刘錡见状便问师师道:“姑娘这是在祭奠何人?”
“四厢仔细想一想!”师师凝睇看着刘錡。
刘錡毕竟是聪明人,结果一点就破,惊诧道:“哦,今日是眉公祭日啊!”
“四厢果然是有心人,没错,今日正是眉公的祭日!自从十年前我了解了他的生平事迹之后,追慕其人的风骨与文采,就立下了这方无字碑,每年的今日,我都会来此祭奠!我只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在这碑上刻下名字,光明正大地祭奠他!”师师指着碑前的柏树道,“它是我当年手植的,当日它才只有我的膝盖高,今年它已经比我还高了!”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眉公的小词真是摧人肺腑!”刘錡神情肃然地看着师师,“姑娘放心,这一天会很快来到的,就让我们一块祭奠眉公吧!”
三个人于是进行了简单的祭奠仪式,气氛庄严而肃穆,师师特意将自己手抄的一部佛经与一份画稿在无字碑前烧掉了。眼见云儿又从另一个篮子里拿出了很多纸钱、纸碗、纸碟、纸瓶、纸盂等冥物冥财,准备烧掉,刘錡不解道:“姑娘休怪咱冒昧多言,姑娘如何也用这些俗礼?”
师师凄然一笑,道:“四厢想是有所不知,先生一生清寒,也困于贫寒,fēng_liú潇洒、乐天达观不过是他的排遣之道,‘且陶陶,乐尽天真’而已!想先生平生夙愿,不过是与二先生早早地别了官场,兄弟二人比邻而居,过上闲适舒心的乡绅生活,因为先生向来自知其性情本就不适宜在官场混迹,更未期望过辅弼经纶的相业!所以宣仁太后就曾对先生说:‘你兄弟自来孤立,向来进用,皆是皇帝与老身主张,不因他人。’先生在黄州的苦况自不必说,就说当时二先生在高安做盐酒税的差事,这仅是一个九品微末小官,原本还是由三人来做,可自二先生到后,只留他一人打理,自是苦不堪言;而且早晚时还须渡过一条江去,二先生曾作诗自嘲‘朝来榷酒江南寺,日暮归为北江人’。如此已是劳苦之极,可偏偏家中还有几个待嫁的女儿,为此不得不债台高筑;为了多收几个税钱,二先生须整日坐在市集上,鬻盐、沽酒、秤量猪肉和鱼鲜,与那些市侩贩夫争斤论两、锱铢必较,全无半点士大夫之相……回到家里,已是筋疲力竭,倒头就睡,日复一日,连点清闲的工夫都没有……”
刘錡面露讶异的神情,不觉慨叹道:“此事我先前着实没有想到,只知我们军旅之人的苦处,却不知他们这些士大夫竟也有被一文钱难倒的时候!看来朝廷着实是有些不公的!”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师师深情地吟诵着,“若是果有冥府,先生收到这些钱物,也可松快几日了!呵呵,先生泉下有知,不过是咱的一点心意罢了!”
“娘常说呢,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虽是陶冶性情之事,可柴米油盐、酱醋菜蔬却是安身立命之本!”云儿在一旁插言道。
“还是你们主仆心细!”刘錡于是举香拜了三拜,誓言道:“愿承继先生遗志,保我大宋河山永靖!”
在回去的路上,刘錡不禁问及东坡先生逝世时的情景,师师于是娓娓道来:“……元符三年庚辰正月初九,哲庙崩逝,今上即位,大赦天下。眉公被投荒万里,此时正遭流徙于儋州,因赦得罪咎减轻一等,由天涯海角转徙廉州。当日秦少游正被逐雷州,与眉师隔海互通音问,少游亦因赦得转徙衡州。谪居海南三年,饮咸食腥,陵暴飓雾,如今竟有幸得以生还,眉公自是喜出望外,皆叨山川之神护佑,特作《峻灵王庙碑》!六月二十日夜,眉公登舟渡海,不日后抵达雷州,此时少游因深惧前途有变,尚未起行,眉公得以在雷州逗留了四五日,师生二人谈了个痛快,不想一别竟成永诀!眉公后去信叮嘱少游,‘果行,冲冒慎重’,不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