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又快到了,汴京居民家中晚间渐有丝簧之声,近内庭居民更喜欢演奏笙竽之声。此时徽宗听到笙竽之声隐隐传来,一时意有所动,不由起身道:“‘仙人十五爱吹笙,学得昆丘彩凤鸣’。古人常将笙音比作凤鸣,贤卿乃女流翘楚,不异人中之凤,今日可愿为朕作凤鸣?呵呵。”
虽然想着周学士在床底下的委屈,可徽宗毕竟刚到,又承蒙他亲自送来了香橙,不好轻易就打发他走。此时云儿已将楼上的杯盘收拾完毕,师师便恬然一笑道:“宫内整日朝喧弦管,暮列笙琶,官家还没听烦?呵呵。只因吹笙要鼓腮,样子颇不雅观,所以婢妾不太摆弄这个,若是吹得不好,官家可要原谅则个!”
说着师师还俏皮地做了一个鼓腮的动作,徽宗自是忍俊不禁,款款深情道:“贤卿怎样,朕都欢喜!”
两个人上了楼,云儿在兽炉中点上了香,顿时香雾缭绕,氤氲满室。云儿又为师师取来了一副十七管笙,此笙参差如凤翼,束以竹箍,薄铜片为篁,点以朱蜡,笙斗以木代瓠而漆之,中腰吹嘴,形如凤颈。
徽宗先接过来吹奏了一下,笑道:“朕这是兽鸣,可引来母兽!”
师师闻听此言,当即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
在熹微的烛光中,师师为徽宗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但闻笙音袅袅,如沐风花雪月,使人迷醉!徽宗抬眼看了看师师,帐底吹笙香雾浓,却依稀可见那弱骨丰肌,其色如红玉,举止翩然!
一曲奏罢,徽宗起身道:“唐人郎士元某夜听见‘凤吹笙如隔彩霞’,寻声而去,原来是邻家传来,其妙如仙音,仿佛自云霞降临人间,又不知吹者何人,想寻声暗问,又发现人家重门深锁,怅然若失之间,不觉幻想院墙之内,一定有碧桃千树,花开万姿!朕是真幸运哪,既一赏妙音,又一睹妙人!”
徽宗迈步向师师近旁来,师师知他的意思,忙放下笙捂住小腹笑道:“官家刚才叮嘱的是,想是婢妾贪嘴吃多了橙子,这会儿子肚子真的有些不舒服了,官家略坐坐吧,婢妾失陪一会儿!”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后,徽宗左盼师师不来,右盼师师不来,便着急地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这时云儿见势进来,行礼道:“已三更了,我们娘请官家今晚先回去吧!待明日她好了,再去请官家圣驾!”
“你们娘身子要紧吗?”
“官家不必担心,只是贪嘴而已,泄一泄就好了!”云儿竭力掩饰着笑意。
徽宗想着即便师师一会儿出来了,今晚定然也没法与他绸缪了,而拉肚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大毛病,于是徽宗一抬手道:“好,让她好好躺着吧,朕明日再来看她!”
徽宗才离开了,师师便笑眯眯地出来了,来至自己的床前,低下头道:“学士快出来吧,官家已经远去了!”
周邦彦闻言,这才狼狈地从床下钻了出来,拍打着身上道:“哎哟,老夫真是衰朽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全身酸痛!”
师师忙笑着给他捶打了一番,打趣道:“学士这会子酒可醒了吧?”
“醒了,全醒了,老夫可是亲自见识了官家的体贴,呵呵,你这个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呵呵!”师师冷笑了一声,“官家要是真体贴小女子,就当尽去朝廷上的那些奸佞!”
周邦彦晓得师师别有所指,不觉摇头叹息了一番,往身上一拍道:“到了老夫这个年纪,可是真的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想着老境安生、体面些罢了!”
“学士啊,咱们都晚生了一个甲子!”师师揶揄道。
周邦彦又坐了一会儿,待刘錡的人又将皇城司的人支走的空儿,周邦彦便离开了醉杏楼。
约摸过了一个月后,坊间就传开了周学士的一首新词《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师师看罢,会心一笑,待刘錡来时师师便向他道:“周学士妙手,寥寥数语,状尽女子婉转情态!只是官家若见了此作,定然会起疑的,我看他老人家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呵呵!”
“这周学士也知官家脾气好,不会拿他怎么样的,说不定还会赏他一个新职呢!”刘錡一笑道。
果不其然,徽宗也是风雅之士,对于周邦彦这样的词坛名家之作自是留心,每常都会有专人负责将其新作呈送御前。这日,徽宗午膳毕,正待放松一下,便随罢《少年游》,不觉疑心大起,心里嘀咕道:“此等闺阁秘事,这老家伙是如何得知的?”
徽宗让张迪赶忙去查问,师师便告知了真相,待徽宗再来时,师师只得赔笑道:“不是诚心要瞒着官家,只是那周学士吃醉了,害怕冲撞了圣驾,故而才要婢妾借故将官家支走!”
徽宗佯装大度,可是他虽不计较词的事,却对师师待周学士的情意有些嫉妒,于是给他安排了一个真定知府的缺,将他远远打发到了千里外的北境去了。
这日午后,徽宗又心血来潮地来找师师,恰值师师不在家,徽宗只好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待师师回来时,徽宗见她依旧泪眼婆娑,忙问:“贤卿这是作何去了?”
师师如实相告,凄然道:“秉官家,婢妾是去送周学士了!他衰朽残年,又是南方人,想是这一去,今生再难有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