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静默了良久,江玠眸子里暗潮涌动,但随即他便笑了,郑然然今天下午神情举止那样反常,她一定是见过了圣上的那张脸的,她那样聪明,只需要将事情连起来想一想,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毕竟江玠是三年前来到了广平府的,而三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举国皆知的事情。
郑然然亦静默良久,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初到大昭的时候看过的一本名叫《大昭志》的书里记录过的只言片语:
大昭建国三百余年,江山是由高祖打下来的,皇帝姓张。高祖打下江山,实行的是以仁治国,休养生息,繁华景象呈现了一两百年。直到前朝皇帝登基,苛政酷吏,骄奢淫逸,一时之间举国上下生灵涂炭,民生哀怨,先帝在位仅仅八年,便将一派秀丽山河变成了一团乌烟瘴气。
先帝驾崩的原因不明,但有民间传闻,先帝驾崩当夜,当时的宴山王曾去拜见,其后便发现先帝驾崩,只是死因不明。后来新帝登基,宴山王被处死,只知圣上励精图治,登基仅仅三年,大昭上下已有复苏之态。
她也还记得,杨桃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不过据奴婢所知,三年前先帝驾崩的夜里宴山王曾见过驾,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与朝臣们怀疑宴山王谋杀先帝,只是宴山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得圣上照拂,虽对外宣称处死了小王爷,却暗中将其送出了宫,只是如今人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郑然然忽然笑了,想着那个时候自己就觉得处置宴山王的决定太过武断了,不想兜兜转转几个月,她就见到了正主。
“你的名字?”
郑然然没有看江玠,只是轻轻冷冷的问,她的观念是没有贵贱等级,即便今天是皇帝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因此而生出一点点畏惧。
更何况这人只是江玠。
江玠一板一眼地答:“张岱。”
泰岳之称,却不是山峦之最。
江玠见她琢磨着自己的名字,便又补充了一句,“今圣是我的弟弟,他叫张崇。”
中岳为尊。
郑然然忽然叹了口气,托着腮转头去看江玠,只见男子眉眼如故,依旧是初见时那副清明模样,使她不能将之与那奢靡繁华的皇城联系在一起。
“你为何姓江?”
江玠听了她的问题忽然笑了笑,因为她问的实实在在是一个最不相干的问题,若是寻常人在这里,问的应该是“你是如何在广平府的”“你之前为什么隐瞒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问题。
但江玠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我母妃姓江。”
“哦”,郑然然应了一声,忽然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方才江玠说起“母妃”这两个字的时候眸底的痛楚是多么明显啊。
他一路走到今天,除了广平府便没有可以依托的地方,难道真的还会有个母妃在他身后默默嘘寒问暖吗?
果然,江玠一字一句地把他这一生,二十年,讲了个清楚明白。
“我出生的时候,我父皇还是太子,内宅争斗,混乱不休,我父皇喜奢靡了些,东宫里的女人就多了些,我母妃出身低,即便生了我也不得父皇垂怜,可惜那时我不懂,偏偏要在皇兄皇弟里争风头,有个太子良娣很有些手段,便寻了由头将我母妃赐死,那一年,我才四岁。”
郑然然静静地听江玠讲,心中的酸楚却一层盖过一层,她大约记得自己上一世苦痛失怙的时候,也就四岁吧?
四岁,她还不记得什么呢,江玠却把这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后来呢?”
江玠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亦缓缓一转,不知落在了他哪一处的记忆里。
“后来我在王府里步履维艰,又再不敢争强好胜,蛰伏隐忍了一些日子,直到有一位术苍大师到国子监讲学,说我很合他的眼缘,想要收我为徒。术苍修道,我父皇很敬重他,又大概是因为我本也没什么讨喜之处,便允了此事,父皇登基为帝的时候,我已经远离汴京了。”
“所以,你的医术和武功,都是学自术苍大师?”
江玠称是。
他八岁跟着术苍云游四海,数年里看遍了人生百态,即便是小小年纪,也对此生或许会有的那个志向有了想法。
他实实在在是不想回到那宫廷去的。
直到他十七岁那一年,江玠的皇叔瑞王找到了他,称宫里局势大变,大皇子安阳王、二皇子广顺王相继遇刺殒命。
宴山王江玠是三皇子,今圣张崇为四皇子。
彼时林相蠢蠢欲动,与华懿贵妃里应外合,将后宫与朝堂搅得一团浑水。
江玠便道不妙,他连夜赶回汴京进宫面圣,却只他多年未见的父亲对他眨了眨眼睛,而后阖目长逝。
江玠说:“我赶到的时候,他刚刚用过一杯茶水,茶水里被人下了毒。”
“我才喊了声父皇,德懿贵妃就带着人冲了进来,说我是弑父弑君之人,我由此入狱。”
郑然然听的气愤不已,愤愤的捶了捶拳头,“栽赃,这是栽赃啊!”
江玠笑了笑,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无奈来,“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栽赃,只是没有人敢替我说话,皇叔求了几次,被林丙光以密谋作乱的罪名顶了回去。再然后,便是和我一样自小失了生母新皇登基,德懿贵妃稳坐太后之位,阿崇皇权被压,相权为大,却还是暗中保住了我的性命,将我送出了宫。”
郑然然的心猛烈的跳动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