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郑然然便与江玠起了个大早到作坊亲自盯着最后一只雕花瓷器出炉,用郑然然的话说,案子若是再没有什么进展,她可真要沦为一个雕瓷匠了。
余成便是这个时候来的,郑然然捧着一只上了彩釉的雕花碗兴冲冲地要拿给江玠看,迎面就撞上了那个男子,生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鹰目炯炯有神,他个头很高,脸上轮廓分明,瞧着不大像中原人。
早就听说通达镖局的总镖头今日要亲自过来接这批货物,郑然然便猜测此人就是余成了,但他长得有些凶相,郑然然一时没敢与他搭话,正要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而去寻江玠的时候,余成忽然出声喊住了她。
“小姑娘,你手上拿的就是金当家说的雕花瓷么?”
是个极其豪迈的声音,说的却是很地道的中原话,郑然然脚步一顿,回头去看他,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又将人打量了许久才问,“你是……通达镖局的总镖头?”
余成嘴角一列,而后流星大步地迈了过来,还不等走到郑然然身前,就伸手将郑然然手里的雕花碗拿了过去,他身量比郑然然高了近两个头,手长脚长,真是个大块头。
那碗才出炉,郑然然带着手套都觉得有些热,余成拿在手里却半点不觉,郑然然便猜测他的武功应该很高,因为江玠也是因为内力深厚才不怕烫的。
郑然然刚要开口嘱咐他小心一些拿那雕花碗,余成却已经先她一步问出了声:“金当家说描金坊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你就是那个小夫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郑然然虽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可此时十足十只有十六岁的年龄,头一回被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唤“小姑娘”,郑然然一时有些懵。
就在这时,江玠与金明顺父子一并过来了,三人看到眼前景象反应各不相同,江玠的面色冷了几分,走过来同郑然然站到一起,金明顺父子则是堆了满脸笑意去与余成打招呼。
“余总镖头一路过来辛苦了,快到花厅喝盏茶,我好与你聊一聊送货到汴京的事情。”
郑然然与江玠就这样随着他们一同去说话,她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这金明顺与余成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很不错,可金明顺却对他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恭敬,是做生意的人都爱这样么?
花厅里,金明顺命人将挑出来的雕花瓷器全都抬了上来,八口箱子摆放的整整齐齐,里头是堪比琳琅的瓷器。
余成吸了口气,又围着这八口箱子打量了一圈,有些赞叹,也有些遗憾。
“真是好东西,只可惜不能继续买给我们西戎,这些瓷器若是吾王见了,定然是要欢喜的。”
此言一出,江玠与郑然然俱是一怔,二人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早就觉得这余成长得不大像中原人,原来他真的不是中原人,而是西戎人?
郑然然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是这个比自己高了两头的西戎人,方才喊自己小姑娘?
她不知西戎人对大昭的百姓意味着什么,但她听江玠讲过辽西的战火,更知道五胡乱华的恐怖历史,这样一个人对它来说意味着深深的恐惧。
感受到江玠在一旁拉了自己的手,男子掌心的温热传过来,郑然然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金明顺和余成还认真的讨论着送货的事情,这期间并没有注意到江玠与郑然然神色的变化,金明顺笑的殷勤:“这不是局势太紧张了些不是?汴京的事情总镖头也知道了,那周宜死了,郭敬水也被罢了官,如今正是你我如鱼得水的时候,眼下就是圣上立后的日子,赶着这时候将这批瓷器送上去,定然能够赚上一笔,至于辽西那边,待局势缓和一些还是可以继续的嘛。”
余成冷冷笑了笑:“我姑且信你,但愿你不要攀上了大昭皇帝的高枝儿,就忘了我们西戎是如何厚待你的。”
金明顺不住地点头。
江玠与郑然然干愣着不出声,不知道金明顺和余成在想些什么,这一来二往两句话的功夫就把汴京与西戎都说到了,还说起了周宜与郭敬水?
他们真的不把江玠与郑然然当外人么?
实则金明顺的确是肆无忌惮了些,但这屋里还有个忌惮的人,金乔元咳了一声,笑了笑:“余总镖头,父亲,这些事情可以容后再谈,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与江兄安排好将这批瓷器送上汴京的事情吧。”
金明顺回神,大约这时候才注意到江玠与郑然然还在一旁,连忙又请了众人落座,冲着余成引荐江玠与郑然然,“余总镖头,这就是我同你提起过的那对年轻夫妻,这位是江公子,这位是江夫人。”
江玠冷冷的应了声,郑然然则笑的热情了些,这些日子下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称作“江夫人”,莫说,这江字真是个好听的姓氏。
余成点了点头又去打量江玠与郑然然,似乎对冷冰冰的江玠并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是将目光又落在了郑然然身上,低声道:“这便是江夫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很温柔,郑然然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生的粗混的西戎人该执着的事情。
江玠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将郑然然的半边脸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而后冷冷岔开话题:“金当家不是想要商量瓷器送上汴京的事情么,现在就商量吧。”
金明顺便很欢喜,“是是是,是该赶紧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