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并不相接,中间有一处四面草甸的“两不管”山地。此处山野,民众并不入籍,长年来靠倒腾“南橘北枳”为营生,动静不大油水丰厚,临近的官家从中得了便宜,也纷纷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西齐的琮隆出发,驰快马,约两日能入这片草甸山村,出村后又约两日可至北离城关牙峪。
秦苍早在孩提时,就从岑夫子的宝贝箱子里,翻找过一本扉页枯黄脱落的旧卷,其中就有提到草甸中的村镇。这本书是说边防管制的,讲了草甸山村如何富庶、如何人丁兴旺、买卖之物如何稀有罕见。那时秦苍就心生好奇,想有朝一日亲眼一见。
可现实并不如书中所述那般迷人,甚至大相径庭。
镇子是建在一处缓坡上的,来去十多处集中的建筑群。北侧坡下是一汪大湖,微风徐来,波光粼粼,湖对岸星点几处人家,炊烟袅袅;南面远远一处小径入深林,应是连着另一座山;沿着湖、山相接的东北方向是一条大路,看得出曾经该是官道,今亦修缮得宽敞平整,是出入北、齐两国的首选。
不知是季节里寒气重,还是天色向晚,总之街上人极少。秦苍所期待的奇珍异宝、鱼龙混杂都没有出现。偶尔遇上一个,也是缩着脖子、拢着衣袖穿街而过,丝毫不愿多耽误似的。
两人都觉有些奇怪,不过如此一来,街上就剩下牵着马的两人。两人自西来,夕日余韵,染得天边火辣辣。草甸上雪水还未凝,盈盈泽泽,映出天际一片炽烈滚烫。余晖一落,画卷悠长。
此时,秦苍和陆歇正是离开西齐国境,驶入了这方“两不管”地界。
此时只有两人——璃王府的小王爷和小王妃。按说出访北离、合议国事是国家间事宜,前往的使者不说仪仗之礼,至少护卫也该好几层。所以就算是知道权势动荡,此次出行得要避人耳目,可当陆歇告知自己“低调”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秦苍还是不免一惊。
“客官住店?”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精壮敦实,看两人朝自己的客栈走来,极为殷切地牵过两人手中马绳。
“一间上房。”陆歇坦坦然然。
“两间!”秦苍抢过话,陆歇倒也不反驳。
店家长了一副笑眼,极和气,看着眼前一对俊俏男女该是闹了架的小两口,便也不多问:“好嘞,两间上房!”
“店家,可有什么吃的吗?”两人只吃了早饭,一天快马赶路,秦苍早就饥肠辘辘;一路上灌了许多水充饥,现下一动肚子咕噜噜直响。
“不巧了娘子,咱们小店今日厨娘不在,招待不了二位。斜对面有一家面馆,二位可以去看看。”
面馆与名叫“祥福”的客栈一样,都是木质建筑,秦苍隐隐以为有走水的隐患。门和廊柱有了年头,皆是雕栏精细。山村野岭间竟也如此讲求精神追求?店面很大,从摆放的桌椅看,是按照二十多人同室就餐的情况建造的,可现下只有秦苍他们两人。或是曾几何时这里也熙熙攘攘过吧?
身形干瘪的店家上了菜,就在面馆最里的桌台后坐下,佝着身子发呆,不知想的什么。一只橘色花纹的猫咪舔着爪子,卧在厚厚的窗框上,眯着双眼晒太阳,肉乎乎的身子和主人体型着实反差。大概店家的粮都入了它的口。
碗里没什么辅菜,分量倒是给得足。好在两人都不是挑剔的,况且菜上的及时——帮忙打破尴尬。自出王府,就剩得两人,又非君臣、又非夫妇,自然也不是朋友,实在找不着话题相与。倒也是默契,对坐无言,不如低头吃面。
出了馆子,天色暗下来。二人悠悠然回到客栈,经过秦苍的屋子,陆歇突然转过身,很认真看着秦苍:“真的要自己住?”
秦苍气笑了:“是啊!”
是啊!不然呢?
陆歇也就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不大,红木窗两扇。外间是两椅一桌,内里是深色雕花大床。床上红色帷幔、红色锦被,床头红木大柜,倒像是办喜事。窗旁侧牡丹屏风后是一个浴桶,浴桶挨着一扇小窗,小窗旁置着衣架。眼下桶内乘满热水,冒出暖气,将本就烧着火盆的房间熏得如春。
秦苍半推开小窗,让烟烟袅袅往外散散。屋外是一棵粗大的双曲柳,枝叶穿过自己所在二层的窗,一直向上。月光下,枝叶与湖面上微波一道,影影绰绰。
褪了衣裙,绾起青丝,被热水浸润身心的感觉真好。
这山镇舒缓宁静,可秦苍一直觉得静得怪异,具体何处?却又说不出。泡在热水中,疑虑才与水雾一道慢慢蒸发消散。秦苍靠在桶沿,闭上眼睛,只当是自己生性多疑。
合上眼不多时,突然听到房外间木窗处响起一阵窸窣。
树枝?秦苍警觉起来。
接着一阵安静,又是窸窸窣窣,这次声音大些、远一些,像是从树木往湖的方向移动。突然一个女子大叫一声:“救!……”
声音发到一半,戛然而止,在这幽寂的山林里犹如转瞬炸雷,让人怀疑那声响是否存在过。
救命?秦苍迅速裹了衣服,出了屏风,检查窗子。窗链完好。可眼下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秦苍立在屋子中,屋中昏暗,红烛摇曳,四处影子投在墙壁上让人心生寒意。此刻再看眼前暗红色的窗、柜、雕花突然都越发显得诡异。突然,一人高的大柜子一阵响动。
荒野山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