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叫秦苍。”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姓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陆歇他们听不见的,想让我留条生路,就不必骗我。”
秦苍听出对方不善,却着实未能领会意思:“……什么?”
“不明白?谁派你来的?”
“师父是否误会了?无人派我来。”
“就算没有临南阻挠,九泽的事我也无意插手,姑娘回去告诉圣女,此处无需走动。”
“我……师父……”
“不许唤我师父,我夕诏此生绝不收徒!”白衣人突然转向秦苍,暴怒间,秦苍分明感到那人发出的声音是有形的:声响本不大,可自己胸膛处一阵波动,禁不住向后趔趄半步。甚至,那瞬间,园中花束随声竟一齐向后一震也是错觉吗?一时间,心下恐惧,秦苍不知所措,只能盯着眼前“狮吼”过的僧人。夕诏也盯着眼前的小娃娃,像是盯着一个久违的猎物、一颗尚好的奇花种子。
“噗嗤——”,先是隐忍着,接着大笑起来:“哈哈,吓到了吧!”好听又慵懒的声音又回来了,一双狐狸眼也再次眯起来。
看见大活人竟能顷刻间无缝变脸,秦苍也是惊讶。又见夕诏抖搂抖搂袖子继续侍弄花草,眨眼前周身还聚集的凝霜顷刻消散,一时间秦苍竟更愿意相信刚才那一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这是唱哪一出?
“也对,行走江湖呢有点戒心是好的。我现在可以照顾你,可毕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这小孩,果真是被爹娘抛弃的?”
“是。”
夕诏转过头看看秦苍的眼睛:“不跟我说实话可不行。这样吧,换个问题,你们在霍安的事我略知一二,对关押你们的地方还有什么印象吗?”
“有的……有茅草和粪便味,有人……虐杀孩童,可怖得很。”
“不提药香、药人。你难不成还怀疑我?”
“我没有啊!”秦苍有种恍惚感,仿佛这双狐狸眼能看穿自己。
“我这里又不冷,你为何发抖?”
“……”透心凉。
秦苍对这个秃头谪仙的印象很不好:一脸妖笑,周身却阴冷诡异,在他眼前似乎没有秘密,旁人却又不知他在想什么。
夕诏也不深究,又移了一处花枝去修剪枝丫,语气舒缓:“你还小,不要着急揣测我。你我毕竟缘分一场,可以教你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说吧,琴棋书画诗酒茶小僧可是样样精通。”
“医术。”
“医术?”背过身的人低低一笑:“小娃娃,你可得搞清楚。以后是我做饭,想吃东西就得跟我说真话。”
秦苍喉头发紧,吞口吐沫:“那……你会用毒吗?”
夕诏稍停下擦拭花瓣的动作,并不去看庭院中白嫩嫩的小孩目光温和又坚定。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只是为了看看手中的花瓣:“若是学成了,可不能毒害我哦。”
“谢师……我还能叫你师父吗?”这是个自己捉摸不透的人,便就无从应和,秦苍不知该用哪种情绪对他。
“随你,我非齐天岂能管得尽天下人?”说完一回头,狐狸眼和嘴角皆是弯弯。
回到璃王府,已近黄昏了。
除夕之夜,一路上张灯结彩,若是换了平时秦苍就是做样子,也要做出对街上的精彩饱以好奇,况且这是自己第一次过除夕。可今天着实装不下去。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也只是巴拉了几口,就称头疼下了桌。
璃王府侍者很少。曾经璃王和王妃在时,王妃待人好,又爱玩闹,家中总是一片欢笑。王爷、王妃离去后,两个小主子为了不引人耳目,一切从简,只留下府里一些忠厚的老人儿照管。王府虽冷清,不过这么多年大家已经习惯了,简单、舒适、规矩少,并未觉得不妥。可秦苍来的这些时日,被时间冲淡的记忆又冲破了牢笼。秦苍倒不是爱闹腾的人,可是喜欢新鲜事物,每每遇到新奇的、不懂的,就拉着旁人问啊问。性情也好,见谁都笑眯眯打招呼。小公子宠秦苍,下人也觉得家里来了个漂亮小孩,跟着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厨房变着样地做吃食,水果点心从来不断,城内有名气的馆子、叫好的菜、街上的新奇玩意儿换着样的买。府里上上下下多了久违的烟火气。
可是明天就要把她送走了。
一桌子好吃的,基本都是照她平日喜欢的来准备,若换成平时指不定欢喜成什么样子。陆歇也惊讶,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期待看见她笑,笑得大大眼睛弯成一轮新月;期待她一颠一颠跑向自己,像抱住一个坚固的堡垒叫“二哥”;期待她肉嘟嘟的蜷缩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不论自己多晚回府、伏案多久或是今天过得多漫长,见到她睡得安稳,嘴里直吐泡泡就觉得一切也不是那么坏。想着秦苍曾经吃得摇头晃脑的样子,陆歇不禁一笑,又感到一丝心酸。
今日,看着自家娃娃委屈屈从院里出来,爬上车,垂头丧气地靠在自己身边坐好,心里是不好受的。可转念一想一切不都是自作自受吗?陆歇气自己,与其她这般不开心,不如带她一起去佘驳?多增些护卫、多做些准备,或许也不至于那么凶险。可等这口气儿过了,理智占了上风,看着身旁泄气的小脸,又觉得不能如此不管不顾。保护她,留她在此处才是真正的保护她。小孩子,不开心一两日、一两月、一两年,总归会有新的生活。总比过卷入世事纷争,刀尖上舔血,沙场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