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真话?”
陆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案。
这么暧昧的氛围,自己这么一番深情,眼前的女子也显然深知自己心意。可她含情脉脉看向自己后,说出的话却一如往日冰冷,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陆歇此刻并不确定女孩所说是真是假,然而一想到她要离开自己,从此天各一方就觉一整颗心深深往下坠。疼!
“不放!”陆歇支起身子,移到塌旁,眼神却不曾离开。
秦苍缓缓坐起来。陆歇离开身侧,似乎也带走了温暖的气息。于是俯身从榻旁拉起锦被,直到将四肢躯干都裹住,才觉暖和些。此刻,只留下脑袋露在外面,抬头再次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叹口气。
“这不得了。既然我愿或不愿都不能离开,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你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从自己穿上嫁衣,头顶“瑞熙王妃”四个字时,自己就已经不是,或已不只是自己了。亲王正妻、使臣随行,自己早与陆歇和他背后势力紧紧绑在一起。此刻,这枚再普通不过的棋子,但凡有半点“不妥”,都会叫有心人有可乘之机,从而牵连陆歇、牵连刘祁,一发动全身。
秦苍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顾忌?是什么时候开始担忧另一个人的性命、另一个人的安危。
或许当时离开师父,和陆歇走时,自己心中还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大不了逃了就是。可现在才知,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早已逃不开他!她明白,从此,自己再不能天真的企望重归山野,即使天大地大,自己再不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是好吗?自己可以随时贪享他给的温暖。是不好吗?骑虎难下,无论心中作何打算,都只能如激流行舟,听凭吩咐、步步为营。原来,越是正视自己的心意,才会让人愈发为难,让人得无时不刻提醒自己:清醒些。
比如现在——比如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王爷面对感情,比自己还天真的时候。
“当然不一样。”陆歇知道秦苍说得是对的,可依旧坚持、不想让步:“苍苍,我说想与你共度余生,不是因为我需要一个王妃,是我心悦你、需要你。我不希望你只是因为任务、因为想活着才攀附我。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只是,你当真不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秦苍好奇,这个骄傲又杀伐决断的男人,到底要在自己面前说出多少句异想天开的话:“那你能不能试着为了我,不做王爷?人生几个甲子,值得追求被别人赋予的身外之物?你知我不喜朝堂势力明争暗斗,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解甲归田,从此不理世事纷争?”
“苍苍,我……”陆歇语塞。
“我知道,你不能。”秦苍接过话来:“你被教育得很好,忠勇善良;你也肩负使命,要守在西齐最贤明的君主身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王爷,人总不能事事占全,也不能强迫别人舍下自己来成全你,不是吗?”
王爷。
这是陆歇最不愿从秦苍嘴里听到的称呼。
不错,自己一厢情愿地期盼,自己和她也能如父母那般,相携相伴;幻想着只要执手并肩,没有什么艰难险阻闯不过去。自己总想:母亲也是江湖出身,甚至还是亦正亦邪的侠盗,然而为了父亲,不也入了璃王府?但是自己却忘了,秦苍她是一个独立的人,独一无二,从来都是。
“我知道了。是我……不该自私。”
两相沉默。
见眼前的男人突然垂头丧气,秦苍多少有些不忍,正想着是不是该说几句俏皮话安慰一下。却见那人低垂的眼帘又抬起,再次熠熠看向自己。
陆歇隔着被子,抓住秦苍的手,在反复思考和确定过自己的内心后,用这辈子最深情、最温柔的声音问:“苍苍,我答应你。待一朝风浪退去,我们就找个画中那般依山傍水的地方,再不理什么腥风血雨、什么尔虞我诈,安安稳稳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可好?”
这下换做秦苍始料未及。
甚至,还有感动。
即使这是一个很远、很远的约定,但至少他敢于承诺。而以陆歇的为人,这句话一定是好好斟酌过才敢保证的。一诺千金,只要两人都好好活着,他的话,总有实现的一天。
听着,秦苍就笑了。总有一些小孩子,因为辗转过太多冷暖与不安,为了生存,学着了忍受谎言和残忍,所以不敢期待,所以用层层叠叠的理智包裹自己的心。
“苍苍,你还是喜欢我,对吗?你都笑了。”陆歇见她像个得到礼物的小孩子,眼睛弯弯的,跟着开心。伸手想去捏她脸颊,却被秦苍扭头躲开。
“王爷自重……再说,这是重点吗?”
“是啊,苍苍的回应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吴涯交给萧桓了?可得到什么对李阔不利的信息吗?还有之前你说九泽它们有什么动作……”
“苍苍。”陆歇打断她。
“嗯?”
“你说话好官方,我昨日马不停蹄四处跑、还要看这月余的信函,你都不问我累不累,昨夜睡得好不好。”陆歇盯着眼前人,歪着头笑,边说边将身子往秦苍那侧靠近,越靠越近。
“你太近了!”秦苍推他。
……很难想象,原本手持利刃的人也可以化作一汪甜甜的水。
从秦苍的屋里出来,太阳已不再泛红。
依计将吴涯交给萧权,其实已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