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楼?自然是有的,那里才子最多,辩理论事也最为激烈。”江老爷子话来话来分外推崇的模样。
江宛却有些懵,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
“京城原来有许多月来楼吗?我听说前几天有个月来楼失火了。”
“那是勾栏瓦舍里的去处,而且是日月的月,而非喜悦的悦。”
“原来如此。”她就觉得老爷子不可能把喜欢在青楼跟人谈学问的人介绍给她。
可是按理说,林护卫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江宛正在疑惑。
江老爷子又道:“这悦来楼有个最出名的地方,便是‘不悦明月’,一入夜就关门,晚上没法去,许多士子都将其引为一时憾事。”
江宛恍然大悟,怪不得林护卫那晚没想到还另一个悦来楼。
解决了这桩疑惑,江宛顺着老爷子的话头,说起如今士林中有名的才子佳人来。
江辞也顾不上装大人了,尤其喜欢提沈望此人,说他的诗词工致清新,别有沟壑,甚至还含糊地表示,若是沈望要做他姐夫,他是很愿意的。
听着听着,江宛倒真的对这个沈望有了几分兴趣。
爷孙两个提起他都是满口的称赞,没点本事,真到不了这个地步,
可是他们俩对沈望的评价委实有些太好了,可能他们自己不觉得,但江宛两边耳朵听到的竟然全是赞美,就有点奇怪。
难道沈望真是个完人?
“真这么好?”她问。
江辞语气有些激动地念了一句诗,然后凡问道:“他能写出这样的诗,能是个坏人吗?”
江宛无言以对。
又说了会儿闲话,太医便到了。
江宛被挪进内室,两位太医一人上来望闻问切了一遍,她也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祖父正满眼担忧地望着她,看起来比方才插科打诨时苍老了许多。
可是两位太医都没看出什么,捋着胡子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后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给江宛开了两个补气血的寻常方子。
江宛就眼看着祖父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可她不是失忆。
她甚至不是这个江宛。
这个病是永远治不好的,比起让他们知道真相,她更愿意假装自己就是原来的江宛。明明这样做是不愿意伤害江老爷子,可她依旧愧疚。
送走太医后,她和江家祖孙一起用了顿晚饭。
席间,老爷子眉飞色舞讲起他在翰林院当差时有个耳朵不好使的同僚,笑着问江宛,能不能猜到那个被取笑为“半聋子”的人如今是什么官职。
江宛如实摇头。
便见老爷子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便是那秦凤路的帅司周广萍。”
这是在安慰她吧。
江宛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于是点头:“那可真厉害啊。”
她心里总是有愧的,因为她不是江正的孙女,也不是江辞的姐姐,甚至不是圆哥儿的母亲。
江宛用完晚膳后,被老爷子一路送到马车前,一路上都不敢看祖父的眼睛。
“团姐儿,”老爷子却执意叫住她,“不论如何,都有祖父护着你呢。”
她心中一酸,胡乱点了点头,便跳上马车。
只觉得眼眶酸涩,喉咙发紧,她却不能哭出来,只能强忍着。
好容易等这阵情绪过去了,马车摇晃了一下,却忽然停了下来。
傍晚静谧,竟一丝声音也无,她蓦地一惊,伸手握住了桃枝的手。
桃枝正抱着睡熟了的圆哥儿,一时紧张道:“夫……夫人别怕。”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娇叱:“江宛,快给本宫滚出来,别躲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
江宛自动捕捉到关键词“本宫”,能这样自称的人,一般是在皇宫里独自占有一座宫殿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女的可能是后妃或者公主,妃子这辈子都出不了宫门,肯定不会是后妃,况且能这么刁蛮跋扈的,年纪又听着不大,想来应该是公主。
她忽然想起刚才闲话时,祖父说的一句话——本朝的公主,四个字以蔽之,曰无法无天。
大事不妙了。
此时天色将暗,福玉公主堵住了唯一的一条路,马车进不得,退不得,要想离开,必须出去与这丫头对峙。
江宛看了看迷迷糊糊的圆哥儿还有一脸惊慌的桃枝,暗自咬了咬牙。
就算这公主来者不善,怕也只能出去会一会她了。
就在江宛准备掀开车帘时,忽听得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公主殿下,怎么竟在此处?”
“我……”那公主明显慌乱了一瞬,才说,“你又怎么在这里?”
“我来向江祭酒还几本书。”
“哦?你只是来还书的?”公主语气轻蔑,显然不信,“你是来还书,还是来和这个私会啊!”
“公主慎言,”那人依旧语气温和,“在下并不知道马车中是谁,但知道若是陛下听闻公主说了这样粗俗的话,定然会十分失望的。”
“你敢拿父皇威胁我!还说跟这个女人没有私情!你们明明都被她迷住了!都被她迷住了!”公主失声尖叫起来。
然后,江宛听到一声爆裂的响声在耳边炸开,马车也摇晃起来,料想是那公主用鞭子抽了她的马车。
巨响中,圆哥儿被吓哭了。
桃枝忙抱着他哄。
伴着圆哥儿的哭声响起来的,还有钝钝的鞭声,似乎是抽在了人身上。
江宛攥紧了拳头,猛地掀开帘子,站了出去。
看清周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