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荃倒真是病的厉害。
大夫来了好几回,药也换了好几副,人却一直起不来身,就这么熬到过了冬。
谢织葑几个倒也随大太太去瞧过几回,精神总不大好的样子。
大伯母前几日叹了口气,说是数着日子罢了。
杨家已经备好了棺木,准备把大少奶奶谢氏从别院移到庄子上去,怕她过给了旁人。
那棺木用的是顶顶好的红木,上了三十三道漆,原是杨老夫人的。
如今不知怎么又舍给了织荃。
谢织葑虽也心烦意乱,却别无他法。
如今便是织荃的亲娘老子也束手无策的。
昨儿夜里,二老爷回来了。
谢织葑没能见着面,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手里翻看着新送来的料子,窝着一股子闷气。
忽而听得前头传来一阵喧嚣,栖霞院的方向顿时如油锅里溅了水,一下子炸来了。
陈姨娘的凄厉的哭声像把刀子划破了谢府上空闷躁的网。
“杨家挂白了?”
这倒在金氏的意料之中:“是二姐儿?那孩子确是病的厉害,真是命啊!”
她叹了口气,又想起姓谢的昨夜同她说的话,她是一个也不同意的。
金氏没说出口,只任由他折腾去了。
本就与她不相干的。
只是,她的忆哥儿…甚个时候才能回来呢?
“娘又在发呆了?”
金氏侧头看去,揉了揉额头。
是…葑姐儿啊……
“娘若是想梧哥儿了,便让他回来好了?”
织荃病了这些日子,病的旧了,人也就生疏了。
谢织葑没什么实感,还伤心不起来。
“姐儿又说的胡话了,三少爷求学在外,没有先生允许,怎么好回来的?”
陈妈妈如今也有了几丝霜发,背也弯了些。
她其实和金氏是一般大的。
谢织葑又嘟嚷了几句,惹得金氏无可奈何的摇头。
“不…不…不是的……是…是…”
过了好一会儿,陈妈妈才注意到那个传话的小丫头。
“怎么还没走?冬青,给她着赏钱吧,到底等了会儿。”
陈妈妈眼皮也没抬一下。
金氏母女也没注意到这边来。
冬青拿了十几个大钱塞在那小姑娘手里:“拿去买糖吃吧。”
“不是……不是…是…”
小姑娘怕的厉害,也不敢去接钱,她想起被打了的小姐妹,同样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接着啊!”
冬青不耐烦了,这本就不是她的事儿。
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是…是……是……”
“是什么是!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姑娘耸着肩膀一股脑抖了出来。
“去的……去的是二姑爷!咱们二姑娘还活着呢!”
“求您救救我们姑娘吧!杨家要活埋了她!”
她的话如一道响雷在空中炸开。
金氏一拍桌子:“你混说个甚!冬青给我堵了她的嘴!”
“娘!”
谢织葑扯住了金氏的袖子,迟疑道:“二姐…二姐她……”
金氏哪里看不出谢织葑想什么:“你少胡思乱想,荃丫头的身子你还不知道么,少不得也是这两日了。”
那小丫头虽已经被拖了下去,可她的话仍旧在谢织葑耳边徘徊不去。
真的…是这样么?
那为何…
谢织葑抬头望向栖霞院的方向。
为何陈姨娘会哭的这般凄厉?
她一定…一定早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了,不是吗?
谢织葑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远处。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爹带回来的料子你可喜欢,之前的裙子都短了,你裁几身新的吧?”
母亲说的话,谢织葑一个也听不进去。
为什么不说呢?
织荃她,肯定还活着吧。
为什么要瞒着?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多么…多么可悲啊。
谢织葑好像又被前世那种绝望包裹住了,窒息得透不过气。
所有都一切都狰狞起来,感觉要被啃食殆尽了。
好痛!
“求求您了,抬抬贵手,救救荃姐儿吧!”
陈姨娘跪在青石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昨儿夜里落了雨,地上湿的厉害。
陈姨娘身上的衣裙都染了污水,头发也散开来,看上去着实狼狈得很。
“春罗还没走?”
大太太饮了口茶,将茶盏置在一旁。
“陈姨娘还跪着呢,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不如……”
素琴被大太太狠狠剐了一眼,顿时收了声。
“你倒是菩萨心肠,不如你去同杨夫人说?”
素琴哪里还敢说话,自打几年前那场病好了后,大太太性子就越发古怪了。
也是她不该多嘴。
大太太吹散了茶里的热气。
“反正荃丫头也就这两日了,我何必再去得罪杨家。”
“他听不得枕边风,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叫我来做这个恶人了。”
大太太摇晃着杯盏。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