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山地界多雨,才走到一半的路,小雨便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卢玠在街边买了个洪油斗笠,戴在头上,沈曦宜觉得那样太不优雅,便问店家买了把油纸雨伞撑在头上。
孙常者腰间的虫虫感到雨点滴答,欢快的小爪子在笼中挠个不停。小幺桑本来人生得就淡薄,此时衣服湿了个七七八八,蛋蛋那鹦鹉的羽毛也湿了,没想到羽毛上红红绿绿的颜色居然都被掉了。细看才发现,蛋蛋原来是只羽毛纯白的鹦鹉,无良小贩为了卖个好价钱,故意给染得五颜六色的,才有今日褪色之景。
远处的海天一线皆是黑云压顶,半日之内恐无停雨之象。青砖街道中,到处泛着泥土味的青苔,各色江湖人士形色匆匆,脚下轻如燕,卢玠几人跟他们相比,俨然是不会武功的了。
没有谢籍的领路,几人并不清楚峒山论剑究竟在何处举办。兜兜转转地好几条街,漫无目的,脚也走得累了,蓦然见一间酒馆子中坐满了人,孙常者便进去寻了个花生米。
沈曦宜等人无法,只好也随之进了去。茶博士泡了壶茶,端上一碟南瓜子、一碟蚕豆。
许是下雨的缘故,酒馆里的客官并不多,只有几个江湖莽夫,一个买枣子的客商,还有一堆兄妹坐在角落,身着鸦青一色衣衫。
雨越下越大,几扇半开的檀木窗棂中透映着天水碧一般的天空。几人待了一会儿,瞥见隔壁桌做了四个茶商打扮的客人,头上戴着斗笠,各个生得皮肥肉粗,胡须倒竖,一脸凶相。
有位驼背的汉子最是悍然,好几次不断催促店家上酒,一脚踢翻了筷子笼。这几人都带刀在身,一股子浓浓的草莽江湖气。有个鼻孔外翻的家伙酒后乱性,多番调戏起老板娘来。
孙常者乃是读书人自是不谙江湖中事,小幺桑胆子小只低头饮茶。卢玠淡淡看了几眼,跟沈曦宜眼色一对,这几人八成是哪路不长眼的散盗。
不过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也不算稀奇,毕竟峒山论剑大会,天下英雄都云集于此,自然什么样的货色都有。
只听这四人酒气渐浓,低头密谋着什么事情。有个和尚模样的人道:“……这回峒山论剑,据说要重新推选武林盟主,那翠微的白家乃是势在必得,听说这次足足派了一百多个弟子前来。”
另一驼背的凶悍汉子道:“那是自然了。武林盟主,谁不想当?本来,上一任武林盟主火鹰邱必风还有几年活头,谁想到他会忽然暴毙?据说这次不止翠微白家,千微城的江城主、还有燕子帮的列位女豪杰,都来赴这盟主大会喽。如此声势浩大,指不定是福是祸呢。”
另一叫郑老二的汉子道:“若说人人都为了武林盟主的虚名,我看倒也不一定。咱们哥几个就不是为此而来,是不是?只盼着时候白家的白二爷和千微城那位江城主,打得个昏天黑地两败俱伤,咱们来个趁火打劫,总也能捞点好处。”
那和尚怪罪郑老二言语无忌,压低了声音道:“你鸟的小点声。你说的白二爷,不就是白家内定的掌门白首阳吗?那位爷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被白家一干长老推为掌门,江湖上谁人不啧啧称奇?要我看,他要不是有点了不起的手段,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坐上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以后若有机会见着,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驼背甚为不屑,道:“怕他作甚?我要是见到这种小雏鹰,管保三言两语地哄过去。”
和尚冷笑道:“跟白二爷说话,你配吗?”
郑老二立即插口道:“朱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大家都在江湖上行走,谁也不能把谁轻看了。白家正在鼎盛,又与朝廷为敌,端端是招贤纳士的好时机。咱们上赶着去巴结,他还能把咱们赶出来不行?”
和尚仍然恼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郑老二沉默半晌,忽然道:“听说燕子门的洛朱紫姑娘,跟白家这位新掌门曾有婚姻之约,是真的吗?”
驼背喝口酒,道:“是真的。不过,早就退婚了。”
郑老二问道:“为什么?”
驼背说道:“燕子门和翠微派,本来是世交,代代都有婚姻之约。到了那位美若天仙、武功卓绝的洛朱紫姑娘这一辈,燕子门里有细作传出话来说:燕子门勾结朝廷,想要朝廷的官银做饷,从此不再落草。这话传到白家还了得?白苍云,也就是白首阳的亲娘舅,立即就跟燕子门解了婚约,割袍断义,立誓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郑老二道:“有这么严重?”
驼背道:“有这么严重。”
和尚插口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学武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义’这个字。翠微白家往上数三代,曾有个孤鸿真人,端端是一出江湖无人敌。后来也不知怎地,被朝廷的官兵当成土匪抓起来,秋后就给斩了。白家一向视此为奇耻大辱,姻好门派居然也勾结朝廷,谁有能忍?跟燕子门反目成仇也是情理之中了。”
驼背忍不住笑喷出来,“被、、被当成土匪斩了??堂堂武林豪杰,落得个如此死法,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不过竟只剩下笑声,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调笑之语。
正当此时,忽然有角落处有个怒而起立少女道:“放肆!”
驼背等人回头一看,正是方才角落处饮茶那兄妹两人。这少女一身黄绿裙,脸上愠怒,指尖也气得微微颤抖。她的哥哥仍背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