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摆摆手,手上满是猩红的血,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玄度!你不能死!你坚持住!玄度!”沈曦宜大颗大颗的泪水流着,眼前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心也如被挖空了那般疼,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地消逝,手颤抖得已不受控制,还是孙常者抢过白瓷瓶,把金疮药倒在剑伤处。
从小未曾有过发丝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损伤的他正满身是血地倒在她的怀里,鼻息在一呼一吸间如指尖的沙漏般,慢慢流逝。
令沉佑跪在血泊里一声不敢发,谢籍被孙常者绑在桌子上,邪性的眸子依旧未褪去半分,挣扎着还要伤人。
沈曦宜哭得眼睛化出血泪来,卢玠闭着眼睛,呕出的鲜血把左心窝的金疮药融化殆尽,已经太晚,太晚了。
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幽暗的黑夜总算要过去,月色如白莲花瓣一样隐没在熹光之中,他却闭着双眼,沉沉而睡,再也回不来。
……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你回来。
白首阳徘徊在洛朱紫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一敲门。
他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了,他想见一见洛朱紫,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可是始终开不了口。
毕竟,白家和燕子门,因为朝廷的事情,闹得有点僵。
一开始时,他抱着“大丈夫何患无妻”的念头逼自己忘却洛朱紫,可是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份思念非但没有减淡,反而愈演愈浓。他知道自己是过不去洛朱紫这坎儿了。
他知道他们白家跟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仇人未死,还如此惬意地生活在阳光下,他的姓氏不允许他不痛恨。
燕子门的人曾经勾结过朝廷的人,洛朱紫也身涉其中,管不好也参与了此事。——他们也是因为这件事解除婚约的。可是,今日在比武场上,当他再次看见洛朱紫一袭红裙,翩翩于眼前之时,思念便如照进心房的一束月光,叫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
每每念及此处,他总是痛恨自己沉迷儿女私情,不配做白家的当家人。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敲一敲门,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即便洛朱紫说的是假的也好,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解释。
——这样,也许他们就能一别两宽了吧?
他的手指刚要碰到洛朱紫的房门,猛然听见了远处急促的呼喊声。
他动作骤然凝滞了,紧接着心中顿时一紧。
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不会是——
不会吧?
江城畔气喘吁吁地把令沉训救回来,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血。
他好后悔,他实在是低估那个女人了,方才的那场大战,他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连江家十二剑都不费吹灰之力地破解,若非剑上隐毒,恐怕他已被那个狠毒的女人解决掉了。
轻敌,他犯了习武之人最大的忌讳。他苦练江家十二剑二十载,真是一味地练剑,却不曾想过,曾经名震江湖的江家十二剑早已被燕子门的人所破解,现在跟废铜烂铁差不多。
他恨恨地倒在冰冷的土地上,任冷风吹逐,身边还趴着个睡得跟死狗似的令沉训。他愤怒,他不甘,他愤怒,他一定要给洛朱紫点颜色看看!
他怒然看着身边的令沉训,废物,真是废物!他真的很愤怒,养令沉训,真是件亏本的买卖!
他本来忌惮着洛朱紫的厉害,趁着半夜叫令沉训去刺杀洛朱紫,没想到这家伙半路被不知哪冒出来的桑叶味儿所迷,居然跑到了沈曦宜他们那帮人面前。
还好他随即应变,强撑着身上的剧痛,一直跟着令沉训这畜生。他使了个计引开沧浪,随即冒险把令沉训捞了出来,刚准备逃之夭夭,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卢玠已经发现他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一旦把这件事情捅开,那么势必引起白首阳的警觉,弄不好会提前对他下手,那么他称霸武林所做的二十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必须要杀掉其中那最重要的一个。
杀了卢玠,一切麻烦都会烟消云散。
好在江城畔早有准备,早在谢籍寄宿在千微城养病的时候,他曾在谢籍的脑中种下天蚕蛊,使得谢籍的神志看起来正常,实则,已被他牢牢操控在手中。
他把谢籍放回来也是早有预谋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于是,一念之间,他催动谢籍的天蚕蛊,迫使他一刀结果了卢玠的性命。
不过自此以后,谢籍这颗棋子也算是废了。
远处的呼嚎声犹在耳畔,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露出一丝笑来。
沈曦宜跪在床边看着卢玠煞白的脸色,他的手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的眼睛也不再有往日的光泽,他也再不会对她说一句“曦宜”,他也在不能看着她撑伞坐在廊前,为她画一幅水墨丹青,他也再不会柔然握住他的手,把她的手贴在心窝上,说一句,“曦宜,我希望你常常在我身边”。
他就这么如沉睡一般地死去吗?
她为他擦净脸畔的血,声声凄切地呼唤了他千万次,他还能再睁开眼睛看看她吗?看看她哭红的眼睛、看看她一夜忽生的白发,或者看看为他儿枯萎殆尽的花儿、为他儿消散无痕的云也好,她只好他再睁开眼睛看一眼。
他们遇见得太晚,偏偏离别得这样早。
若是到了奈何桥边,他还能听见她殷切的呼唤吗?三生石畔,阴阳两隔,湍急的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