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众人在侯府的摘星楼用晚宴。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摘星楼论高可算是京城第一,登阁者只要向外伸一伸手,真的可以摘到月亮。加之楼下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夜色也比别处美上几分。
前世令沉佑夺得第一武状元之位后,自比摘星之才,大兴土木打造了这栋气势磅礴的摘星楼。从此能在侯府摘星楼中饮宴,可算是尊贵的象征。
只可惜从前慎淑夫人嫌弃沈曦宜晦气,从她嫁进这个门起,就没让她进过摘星楼。
如今沈曦宜大大方方地踏入这不曾涉足之地,心绪平平,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想来那些得不到的东西都有一种神秘感,吸引着人,可一旦得到,便弃如敝屣了。
能在摘星楼中用宴的人并不多,此番慎淑夫人只请了谢夫人、汪夫人,还有沈氏母女四人,可算是相当看重的贵客了。
夜宴未开,沈墨禾正被慎淑夫人拉着热络地说话,邢氏和汪夫人互相吹捧。
沈曦宜拿着蒲缎团扇坐在廊台上,看着眼前这些人,嘈嘈杂杂,也就只有那边临风而立的谢夫人有几分气度。
谢夫人是六品典仪谢庚年的遗孀,祖上曾做过上林苑的大官,后家道遭厄,辗转流离,带着儿女困居此地。沈曦宜前世只知道她是卢贤公的堂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谢籍,其他的便毫无印象了。
前世的她,心无旁骛,把所有心思都一心一意扑在令沉佑身上,对于这些人着实没留下太多的印象。她记得令沉佑趁她赏景之时,从后面环住她的腰,第一次吻了她。那个吻轻柔、温存,而饱含情义,差点让沈曦宜天真地以为他真的爱她。
现在想想,当年,令沉佑不过是看重的是她的美色。宠而不爱,在她最痛苦、最窘困之时,随意地像垃圾一样把她丢弃。
此刻暮色时分,手倚栏杆,望见楼外烟水缥缈,水天一色,清风拂面,不禁令人沉迷其中。沈曦宜居高临下地欣赏人间烟火,有种荡涤心胸、洗脱尘世之感。
沈曦宜闭上眼睛,竭力吮吸着高处的清新空气,忘记不快。
令沉佑刚台阶走上来。见她再廊前静思,从她身后缓缓走进,那动作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脸,最终却放下了。
沈曦宜瞥了眼令沉佑,知他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摇着圆扇轻轻坐了下来。
“沈二小姐。”令沉佑有些窘迫,轻轻开口。
扇底徐徐清风,沈曦宜只淡漠地吐出一个字:“嗯?”
“这楼高不高?”他忽然问道,像是故意找话。
“当然。”
“若是再高一点,或许真能摘到星星。”令沉佑说着,眼神像是神往似地盯着闪闪的明星,“如果有一天我能摘到星星,我会把它送给我最重要的人。”
沈曦宜依旧面无表情,淡淡扇着团扇,“想要星星,我会自己摘。”
令沉佑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扶在栏杆上,探着脑袋,又道:“其实一个女孩家,可以不必那么辛苦的。嫁给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摘到星星……”
“要是在往前一步,就会摔成一滩肉酱。”沈曦宜轻轻打断她的话,“令公子,还是别去试探那些星星了。”
令沉佑懵懂看着她。沈曦宜浅笑一声,站起身来,繁星天水落在她的背影中。
“一度逝去的,便再也不会回来。”她低吟道。
令沉佑追上来,叫道:“沈二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曦宜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试探,是前世的令沉佑一模一样。
“没有。”她很快说道。
令沉佑叹了一口气,“那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对我有敌意?”
沈曦宜一笑,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过于幼稚了,“令公子,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些人天生就是与某些人为敌的,这个简单的道理,还需要过多纠结吗?”
令沉佑不服,想抓住她的手,看看她脸上的伤痕是不是易容。
正当此时却被慎淑夫人招呼道:“佑儿,你还在那边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跟墨禾姑娘说说话。”
令沉佑违拗母亲不得,嘴上应着,不舍地放开了沈曦宜。
沈曦宜心中厌恶,把他碰过的衣袖使劲儿在墙上蹭了好几遍。
晚宴正式开始。沈氏似乎很满意令家这位女婿,一直对他赞不绝口。隔座的汪夫人见这门亲事大概可成,一个劲儿起攀附沈家母女,什么礼德之族清贵之家,吹得天花烂坠,这样的口才不去说评书实在是屈才。
饮宴途中,沈曦宜和令沉佑正好做了个大对角,偶尔夹菜抬头之时目光却还是相撞。沈曦宜既不说话,目光中却不带任何情绪,只淡淡地享受着眼前的珍馐美酒。
宴中上了螃蟹,令沉佑把把拨壳的螃蟹黄分与众人享用。沈氏赞不绝口,沈墨禾饮了些酒,亦面含桃花略有熏醉之意。
令沉佑将蟹盘呈与沈曦宜,犹豫了一下,“二小姐也用些吧?就当为白日里的事给姑娘赔罪了。”
若是从前的她,令沉佑当着这么多人送她螃蟹吃,她一定会高兴地眼泪横流。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她却再无吃螃蟹的雅兴,只道:“多谢令公子。在下脸上肿胀不消,恐怕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慎淑夫人见沈曦宜当中驳儿子的面子,脸上郁郁不快。沈氏给了沈墨禾个眼神,沈墨禾立即会意,笑脸映人道:“令公子!小女的盘子里还缺个螃蟹,能否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