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那样笃定,凝视着她,带着几分期许、猜测,甚至有几分别有意味的考量。
沈曦宜倒吸一口凉气,以同样笃定的目光回视他,道:“世子,我若说此事我并非全偏着沈家,世子可相信?”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似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为了孙常者?”
沈曦宜不知他这般样子是怒是喜,小心翼翼地说道:“孙常者……他和青奴的感情是真的。而且,我跟他也算得上是知音。沈松虽然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此事……我却实在替孙常者鸣不平。”
卢玠默然,双手交叉在胸前,“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沈曦宜哑然,半晌才想起来樊清河可能刚才来告过状了,世子定然以为她跟孙常者有情,这才有此一问。
不料卢玠道:“好了。既然没有,你就先下去休息吧。孙家的事情,自会有人料理。”
沈曦宜见世子如此说,只得先行退下。想来请求世子反而弄巧成拙,要想两全其美地办成此事,只有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来。
然而外面孙家和沈家早已闹成了一锅粥。孙老爷孙伯才因为孙常者的事情,特地到沈府去找沈占秋洽谈。这二人本是幼时的私塾好友,平日里也算是有点交情,不料一谈到儿子的事情便话不投机。
沈占秋训斥孙伯才教子无方,孙伯才反驳沈占秋不知廉耻。二人闹得急赤白脸,谁也不肯相让。最后沈占秋关门送客,直直把孙伯才从沈府轰了出来,还扬言孙常者六亲不认,必要那小子死在牢狱里。
孙伯才最是正直不阿,又极好面子,被人生生从府邸里赶出来后,急火攻心,一时头重脚轻数口黑血狂喷而出,直直晕厥在大街之上。
幸好其二子孙定者就在门外守候,及时将父亲抬回府中医治。孙老爷自这一遭之后便一病不起,长子孙常者又被下了大狱,家主的重任都落在了孙定者身上。
六月初二,《千里江山图》完成了一大半,同时沈曦宜也接到了沈占秋的第二封信,信中俱言孙常者忤逆不孝,孙伯才为老不尊,乃是沈家子孙的死敌。
沈占秋言明沈曦宜作为沈家子孙,必要为沈家效力,要她尽快在世子面前为沈松进言,同时赶紧逼孙常者认罪,以了结此事。
另外,沈占秋希望沈曦宜能迅速抽出时间,回到家中一趟。他有许多事情要交待。
虽只是一封家书,但信件最后写着“阅完即毁”。
沈曦宜在灯火下把整封信来来回回读了三遍,牙关紧咬,把信纸揉成了纸团。
她素来知道沈占秋的手段,他这个父亲圆滑官场多年,简直活成了人油子,论起背后耍手段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他。
另外,这几日来出入世子府邸的人络绎不绝,各为其主,都被世子不冷不淡地打发出去。恐怕有不少是为沈占秋跑腿的。
沈曦宜有心出府一趟。倒不全是为了回沈家,她也想去看看孙定者,或是找个机会去探视一下孙常者,好让心里安心些。
然而这心思还没酝酿成熟,世子便下了一道旨意:一个月内,非特殊情形者不准出府、亦不准进府。特殊情形者除厨房、药师外,需找世子亲自盖戳儿,方可出府。
理由是近来世道不平,东宫被烧、土匪凶悍、官司频发,为了卢府上下的安全,必须实行严苛的府禁。
而在沈曦宜看来,这条旨意下得不早不晚,刚好在和她作对。
望着高大深厚的红墙,富丽堂皇的世子府好想一道无形的枷锁,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紧紧地吸引着身处其中的人、不得异动。
一时间,世子府比之京城最严酷的牢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常者在天牢里蹲着,沈曦宜在世子府邸蹲着,也都差不多了。
莲清也看出世子这道旨意并非空穴来风,劝慰道:“小姐,世子怕是恼了这些来往送礼奉承的官员了,所以才下了这么一条府禁。这一来孙公子的事情跟卢府撇清关系了,二来嘛,应该也是警告您,更是警告您身后的老爷不要乱来。”
沈曦宜看向莲清,又无奈又疲惫,“你不知道,他现在根本就不见我。”
沈曦宜困在府里连封信都送不出去,想来外面的沈占秋不会不知道此事,叫沈曦宜回府的事情也就只得作罢了。
沈曦宜在苑春居里教小豆腐,沧溟奉世子之命日日都会来,有时带一朵含蕊的花,几枚紫色的浆珠果,捕清风的小扇,几碟小菜,一支毛笔,墨迹未干的宣纸……似乎都是偶然想起、不值一提的小玩意。根据沧溟所言,都是世子特地百忙之中“赏赐”给沈曦宜的。
因为是世子送的,沈曦宜每件东西都会珍藏起来。然后每日观摩、冥想,不过等到花谢了、果坏了、菜凉了她也揣摩出世子背后的圣意来。
迫于无奈,她日日都会问沧溟:“这些世子送这些东西,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要小女子意会吗?”
沧溟支支吾吾了半晌,捏着下巴道:“据属下推断,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属下也猜不出殿下有何深刻用心。”
藕清指着他手里捏着的一只翠沉沉的玉簪,疑道:“咦?这个东西你怎么不给我家小姐?”
“呃……这,”沧溟有些尴尬,做贼心虚似地看了一眼沈曦宜,小声说道:“藕清姑娘,这支玉簪不是世子要赏赐的,而是……属下从集市买来给……藕清姑娘的。”
藕清的小脸顿时红得跟垂涎欲滴的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