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别院是当年皇帝住过的行宫,后来嫌弃不够气派,便赏赐给了卢家。这里平静安宁,周遭风景如寻常百姓家的园圃,篱落无人过,蜻蜓蛱蝶飞,只有在九月九日登高望远之时才会有人驾临。
好在山路平坦并不崎岖。背过层层枫叶,这边的景色多少常青大树,参天而立,郁郁葱葱。落叶扑在地上好似一层厚厚的地毯,不时有野兔、梅花鹿探头探脑,野趣盎然。
越过一片幽晶晶的蓝铃花海,卢家行宫便尽在眼前了。因着世子要来的消息,这里十几日之前便已开始打扫了,如今已是一尘不染。鸟语细细,狗吠阵阵,行宫并不算奢华,沈曦宜第一次跟他来到这里,竟有种世外隐居之感。
孙常者把折扇插在脑后,嘴里叼了根狗尾草,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时不时飞起脚来踢倒林子里偷看的野猫。小幺桑用藤条和蜜合花编了一侉。
行宫里有一泉天然流水形成的小瀑布,清净宜人,比之从前温泉行宫的水不知好了多少倍。沈曦宜坐在池边,舀了一勺清亮亮的水,笑道:“玄度这般爱泉吗?我记得第一次见世子时候,世子就在温泉中闭目养神。”
他亦以之间轻轻滑动滟滟波光,心不在焉地说道:“圣人一日三沐,我虽不是圣人,一日一沐一熏也是该做到的吧?”
沈曦宜笑道:“本以为孙常者就够讲究的了,不想你比他更甚。若是将来自己一人到了野外,可怎么好?”
卢玠弹去手指上的水珠,不以为然,“本世子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野外?若是去,也得有你陪着。”
这时候老嬷嬷过来说一切就绪,可以沐浴了。沈曦宜稍一羞赧,站起身来刚要走,卢玠拉住她道:“走什么?不一起吗?”
沈曦宜甩开他的手,嗔道:“当然不。”
他笑,“真是麻烦。一会儿我在琉璃亭子等你。”
沈曦宜点点头,见孙常者衣衫不整地拿着一顿换洗的袍子颠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叫道:“卢兄,我跟你一道洗!”
沧溟连忙把这位大爷拦住,道:“孙公子,您的汤泉在台阶下左第二。”
“啊?”孙常者失望地哦了一声,“我其实还有话要跟卢兄说呢。”
“不急在这一时。”沧溟道。
小幺桑和沈曦宜同在一池塘,小幺桑不怕水冷,一早就泡在池子里,只叫人放了些竹叶。沈曦宜摸着池水阴冷刺骨,道:“幺桑,你不怕冷的吗?”
“这有什么的,我在湘地的时候,常常和阿郎哥哥一起洗冷水。”
沈曦宜用脚尖试探着滑了一下水,略微瑟缩,“我还以为,你会跟孙常者在一起呢。”
“我当然想跟他一起……”小幺桑一提这事就恼怒万分,“我都把他袍子扒了,半只脚都掉进水里,他硬是说世子传召就跑了。我怕世子真传召、、就……没想到这厮骗我!”
沈曦宜莞尔一笑,“我怎么记得某人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世子?”
小幺桑亦笑道:“世子都是你的裙下之臣了,我怎么跟沈姊姊争?孙常者这厮实在太狡猾,我若是不打着世子的旗号,恐怕连他一片衣角都够不到。”
沈曦宜叫人添了些温水,又洒了些蔷薇的花瓣。闭上眼睛,小幺桑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湘地的事情,还有孙常者如何如何惹人讨厌,最后提起她远在湘地的家人。
沈曦宜蓦然张开眼睛,“这谢籍真是的,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就再也不管了?”
小幺桑附和道:“是啊是啊,阿籍哥哥最坏了。我都有点想我爹了。”
小幺桑的爹名叫艾翁,是湘地十里八乡有威望的好族长。她还有个身强力壮、迷倒万千少女的好小伙儿,叫阿郎。沈曦宜听她讲起父亲,忽地想起那日沈占秋叫她时,玄度曾说有隐情不叫她见,这些日子却也一直没问他。
一会儿见到他,定要好好问一问此事。
忽地外界传来一片骚动之声,还有剑器叮叮当当交织在一起的动静。
这里怎么会有打斗声?不会是有刺客吧?
玄度!
隔壁的孙常者也不见了人影,沈曦宜顿感不祥拉起小幺桑,三下五下地穿好衣服,径直往琉璃亭子跑去。
小幺桑在风中跑得呼哧带喘:“沈姊姊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刺客啊??”
“顾不得那么多了。”沈曦宜心里说着这句话,却不及说出来。守卫的卫兵见到她们俩,一脸如遇大赦的神情,“沈姑娘、幺桑姑娘,你们在这儿就好!”
沈曦宜心里突突直跳,“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卫兵道:“您还是先到世子身边去吧!”
小幺桑抓住卫兵的肩膀,声嘶力竭地问道:“孙常者呢?他怎么了?他人呢?”
那卫兵被她摇得有点蒙,道:“孙公子?他没事。”
卫兵把她们引到琉璃亭处,但见一具口耳发青的尸体横在当场,周围尽是断剑和兵兵乓乓的血迹。卢玠站在靠坐在朱漆柱旁,玄色的衣襟下,手臂涟然滴着血。
沈曦宜痛道:“玄度!”冲过去照看他的伤口。
卢玠另一只手捂着伤处,眉心微微蹙起,对她摇摇头,“并无妨。”
行宫的药师急匆匆赶来,为世子带来了冰块、绷带以及名贵的止血草药,娴熟利落地为他包扎伤口,随即诚惶诚恐地跪倒请求恕罪。
孙常者衣衫破烂,坐在长廊上惊魂未定,原本精绣的上衣被划破两个洞,露出里面的银丝护心甲。小幺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