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个月以来,鲲鹏渡船上的听风亭,几乎就是给李子衿一个人专门空出来的一样。
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过鸢儿却又没有傻到对李子衿的身份刨根问题。
身为女子,尤其还是身份卑微的渡船侍女,实在不需要问太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侍奉好李公子,便可以了。
鸢儿摆手,支支吾吾道“鸢儿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办,就不陪公子练剑了,还望公子见谅。”
李子衿点头笑道“这么见外做什么,都相处了大半个月了,公子我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会计较这点小事?你且去忙吧。”
午饭后,李子衿照常来到听风亭。
取下身后剑鞘,拔出那柄碧绿古剑。
翠渠剑出鞘,剑身划过剑鞘之时,发出铿锵声,却不是寻常剑鞘的刺耳相声,反而是一种清脆悦耳的动静。
如筝如琴,飞泉鸣玉。
练剑之前,少年忽然心血来潮,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此前在随便楼时买下的美酒,是一种名为“不醉”的仙家酒酿。
名为不醉,却剧烈无比。
甚至会让李子衿有一股愉悦异常的感受,沤珠槿艳,飘然欲仙。
在与苏斛逃亡路途上,听苏斛说,替这酒葫芦中“不醉”酒取名的先辈,是一位山巅武夫,淬体炼身,铜筋铁骨,出拳可碎山岳,伸腿可震江海。
一身拳罡充沛至极,可以拳罡镇四方。
更叫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位前辈饮下不醉酒后,自创了一套拳法,看起来跌跌撞撞,摇摇摆摆,招法摔打、推拿、跌扑、翻滚、窜蹦、跳跃,难度极高,天下武夫众多,却鲜少有人能学会。
即便是一些个自诩武道天才的武夫,悄悄将那套拳法学了去,那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丝毫没有掌握精髓。
那位山巅武夫,出拳时随心所欲,毫无章法,看似摇摇欲坠,却又能够屡屡出奇制胜,让对手防不胜防。
当时苏斛便现场给李子衿演示了一番,虽然她说自己连那位山巅武夫一成拳法都没有学到,甚至那套拳法由女子演练,其实失去了许多味道。
差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尽管如此,却也让李子衿念念不忘,觉得那位能够自创那套拳法的山巅武夫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怎么想到的?
醉后打拳,拳拳皆“散”。
听说那种拳法,名为醉拳。
李子衿一手握着翠渠剑,一手举着酒葫芦,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不醉酒,此酒甚烈,哪怕只是抿一口就会让人满脸通红,酒劲上头。
果不其然,就这么一小口,已经让少年摇摇欲坠。
李子衿嘴角一扯,感觉尚可,笑道“醉后打拳叫醉拳,那我醉后出剑,岂不是叫做醉剑?”说完,他抬手就是一剑朝前方递出,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踉跄,要摔倒的模样 ,却在最后关头,稳稳地站住了脚,而且握剑之手,稳如泰山,站定后纹丝不动。
少年牢记谢于锋教诲,出剑之时,以身带剑,务必要有剑骨,其核心宗旨,便是无论招式如何变幻多端,万变不离其宗的一点就是以人带剑,而非以剑带人。
李子衿在这一点上做得极佳,出剑有剑骨,将十三种最为基础的剑式排列组合,数十种剑式,有序的连贯起来,是为剑法。
然而李子衿无论是那一套山水共情,还是今日饮下不醉酒之后耍的一套“稀里糊涂”的剑法,都是无序的剑法。
毫无章法,也无标准的顺序,出剑随心所欲,形态万千。
却又气象不俗,驭剑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在听风亭耍了一轮剑招下来,李子衿自己倒是没觉得如何,只是感到痛快。
这时,却有一位同样身后背剑的剑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听风亭中,在少年身后,那人完整地观看了少年练剑,或者说,是少年舞剑,更为恰当。
他此刻双手环胸,目光炯炯,点头称赞道“形散神不散,人醉剑不醉,好一个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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