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临坊紧挨着余姚江边,坊内原本有一座码头。
兴盛的时候,每日里船舶往来,穿梭不息,装船卸货,便能养活无数人。
闹倭寇的时候,损失颇大,再后来,宁波县便在旁处选址,又建了码头,此处也就逐渐荒废了。
对于官府的做法,韩姑爷是嗤之以鼻的。
闹倭寇,就将民众迁徙,将码头废弃,若是他日,有大军压境,又当如何?
不思武备,只知吟诗作对,纸醉金迷,再过百十年后,怕是这富庶的江南,要为他人做嫁衣!
莫名想起自家结义兄弟,陈子龙痴迷战阵之道,若是让自己这二弟执掌一方,会是如何?
怕是,日日被人参奏,荒废民生,却能拉出一支强军。
可这强军,却能护一方平安。
黑夜中,海临坊影影绰绰,犹如等着吞噬生人的怪兽。
韩琛收拾心思,跟着引路的老魏慢慢朝前走,心中,杀机却越来越旺,今夜,必然见血!
海临坊中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凑在这里,每天都有殴斗发生,三五日,总会有人横尸街头,算是宁波县境内最为复杂混乱的一个地方。
海临坊乱糟糟,却也热闹。
与县城内宵禁不同,这里到了晚上,依然人流如织,也不曾有人来管。
住在这里的,皆是些不如意之人,没有银钱,不得不死命挨着。
这些人中,最常见的就是没甚本钱的货郎,打把势卖艺的江湖人,赔掉底裤回不得家的胡商,落魄文人以及入了帮派的混子,要是不乱,才怪咧。
小邓子留在坊外,看着马车,低眉顺眼的小仆人,站在马车旁,怀里抱着一把腰刀,明晃晃的亮出来,如此做派,不过是怕被不长眼的盯上。
韩琛和陈厚照、老魏一同,进了海临坊。
地上坑洼不平,垃圾污水到处都是,一股子腐烂和鱼腥味混杂的古怪气味,瞬间钻进鼻腔。
此时三人皆已换了衣衫,内里全是紧身劲装,外面套了一件破烂的粗布衣衫,宽宽大大,可将腰间别的刀剑掩住。
老魏显然精通换装变脸之道,类似面糊的药膏涂在脸上,韩琛就变成了个焦黄脸的中年大叔,而陈厚照,则变成了黑脸后生。
夜已深,狭窄街道的两旁,却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生意倒是不差。
这地方,也有衙役巡视,只不过,很少能见到而已。
行至最大的那家酒楼,老魏领头,三人走了进去。
老魏显然没把此地的豪强放在心上,他自己脸上没做任何伪装,还是那副面白无须的老者模样,若不是一双眸子邪气四溢,像极了韩琛记忆中的慈祥外婆。
油灯与火把散发的光,交相辉映,酒楼的大堂中,人声鼎沸。
有那落魄文士,埋头吃喝,有那寻摸客人的流萤,四处和人调笑,更有那将兵刃直接摆在桌面上的江湖客,大口喝酒,肆意喧闹。
好一副浮世绘,宁波县城里,可见不着这些!
老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惬意,污秽浑浊的空气,让他生出一股子如鱼得水的感觉。
哪怕易容变装,韩琛和陈厚照兄弟俩,不论神态气质,和这酒楼中的人也格格不入,尤其是陈厚照陈子龙,那副小公鸡一样骄傲的神态,简直就是在脑门上写满了异类。
韩姑爷倒是微微佝偻着腰,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他身上的魅力提升,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甫一进酒楼,就有三个流萤同时注意到了韩姑爷,只是见这黄脸汉子穿着破烂,一脸病容,怕是付不起渡夜之资,这才没有上前纠缠。
本姑爷也想低调啊,可实力它不允许啊,像姑爷我这样的人,不论走在哪里,不论如何装扮,都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是最醒目的那个崽!
更有不少面相凶恶之徒,目光闪烁,朝韩琛三人望来。
生面孔出现在海临坊,总是要面对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若是露了怯,马上就会有人如觅食的野狗一般,蜂拥而上。
老魏嘴角带着一丝讥讽,一双毒蛇般的眸子环视一周,和他对视的人顿时心里打了个突,只觉得从心底往外冒冷气。
顿时,不怀好意的人纷纷低头,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点子扎手,静观其变。
老魏熟门熟路,挑了靠墙角的桌子,把原本低头吃饭的落魄文士赶走,让人清理了残渣,重新上了几样酒菜。
将怀里藏着的雁翎刀直接拍在桌上,老魏昂着头,再次扫视全场,这一回,连暗暗偷看的人,都没了。
却是这把雁翎刀不一般,能在海临坊最大酒楼吃喝的人,眼光一定得好,当即认出这刀的出处。
这把雁翎刀,乃是军卫中的制式兵刃,而且是宪宗皇帝在朝时,命人督造的。
此刀锋利暂且不提,单单六十年前的精品兵刃这一条,就足够好武之人藏于家中,慢慢把玩了。
能拿到这种雁翎刀的人,无非就那么几种身份,身手高敢搏命的豪强,出身军中大家的豪奴,军卫中有官职在身的高手。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这海临坊中各路人马能够招惹的起的。
韩姑爷一脸懵逼,不是说好的要低调、要掩饰身份的吗?
老魏,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少爷、韩相公,咱们等一阵,马家那两兄弟,今晚必定回来。”
老魏赢得了在酒楼中安静吃喝的权利,这才低下头,轻声汇报。
陈厚照摆摆手,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