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静姝往窗外看了一眼, 又在床头靠了下来道:“我今日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要是这雪能下大一点,下上一整夜, 那明日表姐和外祖母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何佳蕙心中也有几分留恋, 听了这话却道:“傻丫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算明日不走, 那后日也要走的, 就算后日不走, 将来也总要走的。就像你我,身为女子, 将来总要出嫁,这些都是逃不掉的事情。”
静姝明知道明日徐烈必是要把何佳蕙留下来的,但还是问道:“表姐, 我是真的不想你走,我知道你心里是喜欢徐世子的,是不是?”
被静姝说中了心事, 何佳蕙脸颊微红,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想着反正明日也要离去了,倒也不怕说出真话来,只开口道:“他那样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 又有几个女子能不心动呢?只是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 既无父母之命, 又无媒妁之言, 我明知他不过一时信口,却偏要当真, 岂不是害他将来后悔。”何佳蕙看着静姝,见她低垂着眉心,长发遮住半边脸,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貌,忽然就笑了起来道:“我瞧着他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如今你又同康定侯府退了亲,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表姐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不等何佳蕙把话说完,静姝只故意道:“哪有你这样的,自己瞧不上的,还要让人家去,我才不要呢!”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我又哪里是因为瞧不上他才不要他的,我是因为……”何佳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说,只又笑了起来道:“好像确实有些尴尬,”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像他那样的人,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姑娘的,我又何必在这里为他杞人忧天呢?”
静姝看着何佳蕙这患得患失的表情,心中又是叹息又是窃喜,真恨不得同她说一句:“这好姑娘便是表姐你自己呀!”
两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时辰,静姝终于熬不住睡下了。
何佳蕙却仍旧没有睡意,看着外头的天色,心中隐隐想到:怎么雪就真的不下了呢?看来连老天爷也不想让我多待这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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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用过了早膳,何老太太同何佳蕙便要启程了。
静姝只同她们一起上了马车,约定送到城外的十里亭,再打道回府。
许是一夜未眠的原因,一路上何佳蕙都没有说话,只是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静姝则坐在何老太太的身边,两个人暗暗的使着眼色。
静姝心里还有些紧张,挽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已出了城门,约莫再走个两三里路,就可到十里亭了。
只是那徐烈,怎么还没有追来呢?谢昭给她的信上,分明就已经说好了,等她们的马车出了城,便让徐烈追上来,死拦着不让何佳蕙离开。
“过了十里亭,我就不送了,祖母和表姐要一路保重。”急归急,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何老太太很配合的嗯了一声,又道:“你也要保重,要经常写信到扬州来,大小的事情都要跟我说,别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让人知道。”
何佳蕙此时却并没有睡着,听了何老太太的话,又难过了几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事情都不肯说出来,和平安侯府定亲的时候,她不敢说不嫁;从扬州出发的时候,她不敢说不走;徐烈求娶的时候,她亦不敢应下来。
究竟所有的悲剧,竟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何佳蕙蓦然睁开眸子,雪白的贝齿咬住唇瓣,眸中满是泪珠。
马车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那马跑得极快,发出紧凑又浑厚的笃笃声,直至一声马啸,越过了她们的马车,将她们拦在路上。
马车蓦然停下,车里的人都跟着一个趔趄,何佳蕙抓住何老太太手,掌心满是细汗,心怦怦跳个不停。
“何姑娘,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回扬州去吗?”徐烈的声音车外传来。
静姝急忙就帮腔道:“表姐,徐世子都追来了,他问你话,你倒是应他一声啊?”
何佳蕙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坐在车里头落泪,指尖的帕子都快被绞碎了。
她心里分明是想着他来了,可他当真来了,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何老太太急在心里,只蹙着眉心道:“傻丫头,你别光哭啊,人家都追来了,是走是留好歹给人家一句话。”
隔着一道帘子,能听见那烈马吐着鼻息的声音,亦能听见徐烈粗重的喘息声,想必这一路必定是追的又快又急。
“何姑娘你不要走。”徐烈喘了一口气道:“上回是我错了,是我一时冲动,不应该在那样的场合说出那些话来,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但是……我并不后悔。”
听见他说“不后悔”,何佳蕙的眼泪更多了,身子微微发颤,又听那人继续道:“我是说过男子当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可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我心仪的那个姑娘,就是你啊!”
何佳蕙已经捂住了唇瓣,抽噎了半天,这才开口道:“我家世不好……”
徐烈便在外头道:“我身世可怜,没爹没娘……”
何佳蕙几乎要被他给逗笑了,又说:“我脾气不好,娇生惯养又爱耍小性子。”
徐烈便道:“我粗枝大叶,别人耍的小性子,我一般都是瞧不出来的。”
何佳蕙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又道:“你瞧不出来,那我可要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