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涉及两国邦交,去见宁翮自然不能去见邵氏这般轻车简从,两人回府换了衣衫,换了驾與与仪仗,这才去往宁翮如今的居处。
或许是之前邵氏的语气太过坚定太过强硬,再见到宁翮的时候,宁澜总觉得自己的父亲似乎有些可怜——众叛亲离也不过是如此吧?
如今往回看,十数年似乎是转瞬间的事情,一转眼,当初最年幼的宁泽都已经长大,可是宁翮却这样老去了。
其实他年岁不高,只是看起来却是生生比他实际的年岁老了十余岁。
宁澜知道他老去的那些年华里,都是在服苦役中度过的。
长年累月的苦役,折损磨耗了他的容颜与少年志气,他由一个清秀书生长成一个苍老憔悴的中年人,容颜更改,连最初的信仰也一并崩塌。
宁澜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宁翮,即使他的所作所为她不赞同——没有人会赞同。
即使再不愿承认,可眼前这个人,始终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无法更改。
他孑然一身坐在木樨花树下,他身前是一方棋盘,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和自己下棋。
当年宁翮以棋力闻名天下,惹来一众好手前来挑战,结果皆是铩羽而归,大约是物极必反,宁翮棋艺高超,他的儿女却都不爱下棋,宁澜记得很小的时候起,他常常便一直都是一人下棋,一个人,左手和右手,于方寸之间,相互厮杀。
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会再度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他在西戎时,宁澜没见他下棋,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下棋这事……他放弃了很多事。
当年独自下棋是孤高自诩,自得其乐,而今却是物是人非,茕茕独立。
宁翮十余年没有摸到棋盘,似乎已经有些生疏,西戎很少有人会下棋,无人可以和他应对,回到夏也无人敢和他下棋,不是因为他当年的名声,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身份——他此刻是西戎的丞相,是夏的罪臣、叛臣,哪个不长眼的敢和他亲近?
他们如今对宁翮避之而无不及,不会再有人前来讨教——或许也是觉得一个失了德行的人,纵使棋艺再好,也不配赐教吧。
所以不管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宁翮总是一个人和自己下棋,左右互博,也只有他自己不会嫌弃自己。
棋盘之上,黑白分明,黑子将白子重重困住,白子不得脱身,此刻该是轮到黑子下,宁翮将棋子捏在指尖凝神,迟迟不肯落下。
“宁丞相。”宇文图与宁澜静立在一旁,等了许久也未见宁翮有反应,甚至连分神看他们一眼的工夫也没有,只好开口唤回宁翮游走的神思。
宁澜看了宇文图一眼,神色怪异——先前他随她唤邵氏“母亲”,却称宁翮“丞相”,言语之间,亲疏立辨,不过也是理所当然,宁染并没有说什么。
宁翮回过神来,将黑子放回棋盒中:“你们到了啊。”
“晋王殿下,敢和我一见高下吗?”他指了指棋盘,示意宇文图坐到他对面。
宇文图方才在一旁看了一会,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高手难得一遇。
他对宁翮的身份虽然也有所顾忌,然而却也不必似其他人那般介意。
宁澜原以为他们会重新开局,哪知宁翮却是将黑子的棋盒推到宇文图面前,竟是要他执黑。
黑子胜算已定,宇文图神色怪异,有些不屑,觉得宁翮是在看轻自己或者有意相让:“丞相我们还是重新开局吧,否则我胜之不武。”
宁翮神色淡然:“棋局未至终了,如何能轻言胜负?怎么,晋王殿下怕自己执黑子也会输?”
宇文图哪里能受得了他这般的激将,傲然执起一枚黑子,仔细斟酌一番,轻轻落下,倒也不让步:“如此,你我便在十步之内一决胜负。”
宁翮但笑不语,只是细细打量棋局。
他们一来,少梧便也跟着过来,倒也没有近前,不过他站的地方……不远不近,但是恰好能将棋盘边上两人一举一动收入眼中,说的话也不会有一丝遗漏。
宁澜看了少梧一眼,心中一叹:宁翮做了那么多,看样子西戎还是对其有所防备。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感觉少梧发现了她的视线正要抬眼看她,宁澜连忙别开眼,上前一步,观看两人的棋局。
宁翮轻轻一笑,并没有思索太久,便将白子落下,宇文图神色依旧轻松,不加思量便继续落子。
宁翮神色无异,看了宇文图一眼,用和之前无差的间隔又轻轻落了子,宇文图却变得严肃起来,看了宁翮一眼,这一次细细斟酌之后方才落子。
二人你来我往之间,宁翮居然自断其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十步之后,棋局并未如宇文图所预料的那样黑子胜出,反而是白子杀出重围,渐渐变得强势。
宇文图冷汗涔涔,深深看了宁翮一眼,更是要仔细应对,每一子皆是细细斟酌方才落下,却也已经是回天无力,最后一子落下,他神色颓然:“我认输。”
宁翮神色变得倨傲:“所以说,须知一山更有一山高,殿下虽贵为王爷,也该明了何为谦逊,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不可妄下定论,更不可狂妄轻敌。”
宇文图受教,不过似乎并不打算领宁翮的情:“那又如何,狂妄也罢轻敌也罢,似乎轮不到丞相来教我。”
“哦?”宁翮笑:“殿下又忘了,我不仅是西戎的丞相,更是你的岳丈。”
宇文图似乎对这称呼十分不快,然而动了动嘴,却只是道:“你我重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