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凌在湖广的诸多做法,杨震等人固然是遵命行事,不曾打半点折扣,但其实心里还是有所疑虑的,因为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把事情弄得如此麻烦。
说是微服私访也就罢了,可完全没必要真以寻常商人的身份与这些地方势力在商场上见个高低吧?以如今李大人的身份和此番来湖广手握的大权,他完全可以用势强压,从而快刀斩乱麻地平息这场因缺粮而导致的乱子,让百姓们迅速恢复到灾情模样。
可李大人却没有这么做,他就在随州、襄樊间往来奔波,用尽各种手段,居然以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破了那些奸商的阴谋算计,稳住了随州粮价。只是这时间却是耽搁了,他们都在随州一待月余,直到今日都还没有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其实杨震还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李凌,不过都被他几句话敷衍了过去,依然没能想明白其中有何机窍。不过现在,随着李凌从贺奔身上拿到那份巡抚衙门的拿捕文书,露出那熟悉的笑容时,他却迅速明白了过来。
原来,大人做这许多,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是在这些官府的正式文书啊!
李凌看着那写得分明的,给“凌厉”等人头上栽下的罪状,以及最后那鲜红的巡抚大印,嘴角便自然地翘了起来:“很好,把他们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他们接下来可是极重要的人证,绝不能有什么差池。”
“是!”左右那些护卫当即答应,很是熟练地就把人按倒捆绑起来。
直到这时候,这些人,包括府衙中一干人等才如梦初醒,纷纷惊叫起来:“你们做什么?你是要造反吗?拒捕还杀伤官差,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快放了我们,不然管叫你等全数不得好死!”
“凌……凌老板,你这是何意?怎么就能如此胡来,他们可都是巡抚衙门的人啊……”王尧臣更是慌得满头是汗,急忙劝说。
不过外间许多人却认定此事已无法善了,因为这些犯人不但拒捕,还砍伤了官差,这等肆无忌惮的做法就算定个谋反的罪名都不为过了。这让一些官吏都扭头开始想召集城中官兵捉拿重犯了。
“都给我住口!”李凌突然一声断喝,压住了所有人的叫声,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啪一下就拍在了王尧臣和贺奔面前的桌案之上。
这回拿出来的不再是皇城司那简陋的腰牌,而是换成了更雍容大气,上头还雕着盘龙的金牌。
当两人看清楚那金牌的样式,尤其是瞧见上头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龙后,两人的脸色再度生变,王尧臣更是身子剧烈颤抖,想说什么,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大人……”
“本官乃是奉旨入湖广,任安抚巡防使的李凌,官在四品上。你们几个小小的巡抚差役竟敢欲对我出手,难道就不该严惩吗?断他一臂,不过是小惩大诫,你们居然还敢口称什么造反?到底是何居心啊?”李凌这话的语调带着一丝森然,压向贺奔,让其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整个人都跪趴于地,却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果然非同一般,不是寻常的商人。
王尧臣在心里想着,这一点其实早在商战开始时他就猜到了,所以才会一直置身事外,毕竟他的为官之道素来就是独善其身。
只是当对方的身份真个揭开时,还是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也太高了些,钦命的安抚寻访使,即便官阶比不了正二品的巡抚,但论手中权力,却还在蒋抚台之上呢。现在他在自己面前亮明身份,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心里满是忐忑,王尧臣人却已经迅速跪了下来:“下官随州知府王尧臣参见李大人。不知大人在此,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既然是本官不曾透露身份,而且并无过分之举,自然不会怪你。”李凌摆手让其起身,然后当仁不让地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这才又看向还在发懵的贺奔:“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啊?”
“小人贺奔,是巡抚大人手下的一名巡检。”贺奔总算是回过神来,但也变得很是老实,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李凌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人家只要一句话,要自己的性命就是轻而易举。
“贺奔……”李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才又问道,“你果是奉了蒋巡抚之命前来拿我?他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贺奔还有所犹豫,可在对上李凌犀利如刀的目光,听他鼻子里喷出一个“嗯”字后,心头一紧,便不由自主地老实回话,“小的正是受巡抚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凌厉去武昌问罪……抚台大人还曾交代一句,让我……让我……”
“说!”
“是……他让我在拿下凌厉之后将他名下的粮食全数控制在手,然后自有人前来接收……”在一下把蒋巡抚的命令都交代出来后,他才如刚溺水出来的人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满身都是汗水,显然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李凌的眉毛迅速绞在了一块儿,眼中自有怒意闪烁:“好哇,真是好手段。他蒋贵勋真不愧是湖广巡抚,这一手栽赃无辜,夺人钱财使得真是高明已极!”
听出他话中的反讽和怒意,贺奔更是将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与之有丝毫的交流。这等压力,就是在巡抚大人身上都没有领教过啊,这位京城来的大官论气势更在自家大人之上。